第84章 遗骨
过了午后,天色忽然又阴了下来。
萧烨带着身份已为郡主萧熳的玉清,还有姚念一同来到嘉善堂门口时,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小冰屑,裹挟在北风里,打得人脸颊生疼。
这天气,就和人的心情一样阴郁着,催促着他们动手。
早就知道萧烨要来窥探到她一切掩埋了二十年的秘密,李氏却依然无能为力,只能将正堂的大门紧闭,在内借口礼佛诵经,不许人打扰。
萧烨带着人,从正堂侧身的走廊绕到了后院。
嘉善堂是王府中最尊贵之女子的寝处,后院自然少有外人入内。
就连萧烨平日里请安也大多只在前面坐坐,不会到后院来。
李氏不喜欢摆弄花草,后院除了正中有一块假山石外便只是空有百余块地砖,都已经被冰碴沾湿,露出灰褐的颜色。
姚念关切道:“烨郎,这天气不好,我们先站到那走廊下躲一躲吧。”
萧熳也在一旁关切的望向他,轻声道:“你这样,母亲看到也会担心的。”
萧烨虽然此时心焦,但也知道自己不该让人担心的,便点了点头,与她们一同动身来屋檐下躲雪。
对着不到十个手拿工具的家丁下人,萧烨招呼一声,“动手吧。”
萧熳悄悄对姚念道:“念念,你不是说,上次你得知的消息是太妃每年节下会朝着这院子里的东北角祭拜吗?我们若从那里找起来,会不会少做些无用功?”
姚念却摇了摇头,萧烨那日也是一同听见那下人这样说的,可现在他也没有下令从东北角开始挖,怕是和她想得一样。
姚念低声对她解释道:“不知道这院子中是否只有你们母妃那一具遗骨,还是都翻出来的好。”
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低,萧烨却还是听见了,补充道:“就是这样没错。明凰!一会儿倘若……真挖出了什么来,你立刻去请京兆尹和我萧氏的宗正来。”
他的决定是这样突然,连姚念都不禁感到心惊。
多年来被愚弄、被利用,他还能用此人是自己的生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理由来平息自己的愤怒。可如今方知,原来连他们母子最初的开始都是因为她对自己亲生母亲犯下的一桩罪大恶极,他又怎能再隐忍下去?
两个下人根据王妃的吩咐搬来了暖炉和几把椅子,供王爷王妃和郡主歇息。
下面的家丁正热火朝天的劳动着,后院中的一大片地砖已经被掀开来,他们正在深入的向下挖着。
下面的土壤是黑黢黢的颜色,仿佛能够埋葬无尽的罪恶。
他们三个人都是屏息凝神,恐怕随时视野中就会出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正在此时,有一个人转过了这廊角,犹豫片刻,行礼道:“王爷,太妃请您进屋内一叙。”
是橘叶啊。姚念看向萧烨,他自然也知道,李氏这恐怕是在绝望的挣扎着。
橘叶既然早就为他们做事,自然是颇为坦诚,“王爷,您放心,如今太妃并没有其他打算,她只想亲自将事情说清楚。”
“我知道。”萧烨缓缓起身,对姚念道,“我稍去片刻,别让他们停下来。”
她便点了点头,“是。”
绕回廊前,他从正门入内。
李氏还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念着什么,此时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在都停了下来。
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本想在挖出什么之后再来找她对峙的,然而此时她如此着急的将自己唤进来,似乎真相已经在昭然若揭了。
“母妃,您要找儿臣,儿臣来了。”
李氏还闭着双眼,仿佛叹息般道:“来了就好。”
她又缓缓睁开了眼睛,从那蒲团上站起身来,面向他道:“听闻烨儿受了伤,可怜我又行动不便不得探看,只得在此日日读一些经文,算是为你祈福吧。”
萧烨的态度不冷不热,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多谢母妃。”
李氏却忽然厉声道:“可没想到,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伤才刚好,便带着一群家丁闯进你母妃居所的后院?!倘或传了出去,你想让康王府在京城颜面尽失是不是?”
萧烨冷笑一声,下拜道:“惊扰了您,确实是儿臣的不是。但此事并不会让康王府在京城内颜面尽失,稍后儿臣会带京兆尹和宗正大人进府,到时候才是真的颜面尽失。”
李氏听了这话,倒也不曾意外慌张,她从被姚念恐吓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会有这一步,如今她要做的,不是声嘶力竭的撒泼,而是和萧烨讲道理。
于是她又叹了口气,竟比方才还低眉顺眼了些,道:“烨儿,咱们王府打太/祖爷敕造起,至今已经有百余年时间了。百余年是何概念你可知道?这王府比你我的岁数都长,这里面发生过的,多得是你想不到的事。”
萧烨却坚定道:“是,儿臣见识短浅,从前一直不知道便罢了,今日定要长长见识才好,否则今后若还要生活在这座儿臣一无所知的王府里,才真的让人胆寒。”
李氏继续劝道:“你要见识,我多得是可以讲给你听的故事。这王府中妻妾失和、婆媳之争,我听得也多了。所以姚念如今对你说出什么诋毁我的话,我都不惊讶。”
萧烨倒是没想到,她竟还是扯回了姚念身上,将这一切用婆媳之争中一方对另一方的诋毁来形容。
李氏知他不信,但还是固执的继续讲下去,“从她进王府的第一日,我便瞧不上她,她亦不曾对我恭敬,如此一来二去,我们的关系确实是十分不好了。设身处地的想想,倘或是我如今有了她致命的把柄,我也会毫不犹豫、不遗余力的散布出去,所以我当然理解她的动机。”
萧烨再忍不住,讥讽道:“儿臣当然知道您会这么做,并且也亲眼见过的!当初姚念屋子里的账本不就是您亲手翻出来的吗?”
“就算那样,我也没将此事渲染放大,试图立时指她于死地!”李氏疾声,帮自己做着毫无说服力的辩解。
萧烨摇了摇头,虽你现在没做过,可前世不还是这么做的?
“您还有一点说错了,姚念她是抓住了您致命的把柄不放,但她不是拿到把柄后便迫不及待的动手。为何?她关心儿臣的安慰,担心儿臣会因为太过悲痛而影响了伤情。”
李氏向来强硬,此时声线也哽咽,“她对你施这些小恩小惠你便信了?我含辛茹苦养育你二十年,你怎么不肯念你母妃一点好?”
“您最大的错误,就是根本不是我的母妃!”萧烨怒而转身,扫下了身旁的一个茶杯,他只觉气血翻涌,伤口又开始一跳一跳的疼起来。
李氏随着茶杯的破碎声而惊叫一声,退后了两三步,跌坐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说话。
外面的家丁忽然一阵骚动,随后有人朝这边喊道:“王爷!王爷!我们挖着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