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众人连夜赶路,连马儿都累死了两匹,终是在第七日晚间抵达京城。裴晏和裴桓甚至连晚膳都不曾用过,便急急入了宫。
入了两仪殿,裴晏刚想请安,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迎面一只脚踹翻在地上。
“父皇!”裴桓见状,连忙跪俯在地上。
“你和清乐郡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裴晏被踹得眼前一阵发黑,却顾不上疼,堪堪爬将回来跪在圣上面前:“父皇,我和Z涟是真心相爱,还望父皇能成全我们!”
“你这孽子!身为一朝太子,竟私自将那清乐郡主拐至江南之地,李家会怎么想?皇家颜面又何存?
“你口口声声说真心相爱,莫不是你自己用强?你做的腌H事,还真当我老眼昏花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吗?现下李盛被你气得躺在了床上,你让我怎么向朝堂交代?
“傅志明鞠躬尽瘁一生为相,为我朝百姓所称道,我将他掌上明珠许给了你。这太子妃入宫不过一月有余,你便宠了李Z涟?你这不仅是在打傅志明的脸,更是在打我的脸!你这太子,究竟是怎么当的!?”
圣上说完这一遭话,只感觉胸闷气短,跌坐回龙椅上,端起茶杯的手竟忍不住颤抖。一国之君,霎时间竟也显出颓败之意。
裴晏复又向前爬了几步,爬到圣上面前,缩作一团。
他从小到大,最怕的,不过就是父皇的训斥。他是储君,从小就有人在他面前耳提面命,太子万万不可犯错,太子定要有太子的样子。他不是没有预想到此时这个场景,可真的听到“你这太子,究竟是怎么当的”时,他只觉得恍惚,耳边似是有不绝的风声,在脑中呼啸而过,一阵又一阵。
他不想承认,将李Z涟抗上床,除了是体内的欲火和妒火在作祟,他实则还品尝到一丝反骨的快意。逃出东宫这座监牢后,人人唤他作“大公子”,掩去了“太子殿下”的身份后,他以为自己终是可以恣意一回。
“民贩私盐一事追查得如何?”
这事儿,要说没进展也是有进展,要说有进展,却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裴晏嗫嚅着,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不想再让面前之人失望。
裴桓朗声开口道:“回父皇,民贩私盐一事,疑是大团伙所为,且那柳州之地,恐怕并非贼人之巢。太子殿下已经交代过户部,要对柳州近边之地各家各户重新访查。此外,柳州徐家余党已处理干净,私盐一事,确实和太傅府没有直接关系。”
圣上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跪在自己眼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太子,心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可真是个废物。
“桓儿,你先回府罢,私盐一事,明日早朝再提。”
裴桓称是告退。神色如常从两仪殿中出来,有宫人忙上前来迎他,被他一掌推开了。
“滚。”愠怒之色方显。
父皇撇开他,是因有话要单独与裴晏说。
方才于殿内,他看的真真切切,父皇困惑的目光在他和裴晏身上流连。父皇在困惑些什么?是不是同他所想一样,为何这东宫储君不是他?
可没想到,父皇最后竟还是心软了。
“呵。”众人不过都是悬在绳索上过桥之人。可为何,有的人能有机会重新来过,有的人一着不慎,便只能坠入谷底不得翻身?
……
“你这个孽子,当真是一点用处没有,你可知这朝中宫中,有多少人瞧着你的位置?你真当我看不出你对清乐郡主的那点小心思?你是太子,是东宫储君,知道什么是太子吗?是未来一国之君!如此荒淫无度,又有多少人会甘做你的臣子?
还是说,你以为这东宫太子,是你想干嘛就能干嘛的?”
裴晏额间早已泌出一层层冷汗。他不是没有想过此事的后果,只是没想到这李盛将军竟会直接因此事而卧床不起。可现下,父皇遣走了信王,虽仍是盛怒不减,但这也表示,自己尚且还有挽回的机会。
“父皇父皇!儿知错了,还恳请父皇给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圣上若说没有偏爱裴晏,那是假的。裴晏是嫡长子,自幼便是东宫储君,自己也是将其当做未来国君来要求培养。裴晏的性子虽是优柔寡断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昏庸。
又或者说,他不想承认自己早前的预判出了错。
在这紧要关头,羌人进犯。李盛乃驻疆大将军,现如今却久病卧床,军心难免涣散;而这傅箐背后,立着的又是武官白家,傅卿一旦受了委屈,白家人心里自然也有想法。这裴晏可真真是蠢过头了,竟能在一时,将两家都得罪了个遍。
“李家这一方,若不是有你母后在其中斡旋,只怕早就闹得不可开交;而傅家白家这一方,你又要拿什么来跟人交代?”
裴晏仓皇开口道:“我一定好好待傅卿!”
“滚。”怒其不争,圣上第一次对裴晏生出了失望之情。
……
翌日,太子殿下和信王殿下复又出现于早朝之上。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盛卧床不起的原因,众朝臣皆是有所耳闻,此刻只用眼神进行无声交流。
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位皇子,还因官盐私盐一事,于朝上进行了一番辩论。
柳州一带,从富商那里买来的私盐,价格竟只是官盐的一半,而盐巴本身也要更为精细。太子殿下启奏,认为应降低官盐的价格,私盐价格不占上风,又没有官府的把关,百姓自然就不会再铤而走险去买这私盐。
“陛下,儿臣以为万万不可!”信王从百官中站出来朗声道,“一来,寻常百姓盐巴用度并不大,压低官盐的价格,最后只会给地方官员徇私枉法的机会;二来,这官盐本就是军队粮饷,现下边疆有难,若是随意压价,民间百姓大量购入官盐,只怕于我军大大不利;三来,我朝官盐定价尚已比邻国低,若再是降低价格,只怕大量官盐,将会落入他人之手。还望陛下三思!”
裴桓说完这一席话,有大臣站了出来,高喊附议。此前支持太子的一众人,这会儿也议论纷纷,朝堂上顿时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行了!此事朕还需再想想!”
裴晏站在前头,往回深深望了裴桓一眼。裴桓也抬眸看了回去,神情淡淡。
俩人似乎都忘了,昨日兄弟二人,尚且还同坐一辆马车入京。
早前,二人之间早已生了一条隐隐的裂缝,只人人都难得糊涂;现如今,这裂缝越扯越大,众人皆知,这裂缝终究是逾越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