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孙如意去了十日,带回一株紫花小草,茎叶如针,花有异香,整株花草还没有成年人巴掌大。
他仔细地把花草切成碎末,放进砂罐里盖好盖子,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解药好像也不是很难寻?”谢临在一旁道,霜皇笛拿在身后转了一圈。
孙如意拿蒲扇扇起小火,抹了抹额上的汗:“站着说话不腰疼。此草名叫镜花影,生在高寒之地,五年才能长成。若是运气不好碰不到花期,采了也无用,这是一难。镜花影离根后便会枯死,寻常人多半不知,这是二难。但它的根有毒性,连根拔出后会使人产生幻觉,严重时精神失常,这是三难。你只看我将它清理煮水,却不知道我方才看见了什么。”
“那你看见了什么,”谢临笑道,“宋铭先生。”
孙如意手中的蒲扇一停,又继续扇动起来,他说道:“……你知道便知道了,于我无甚影响。我看见了什么并不重要,他是师父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得救下来。”
谢临把霜皇笛横在了唇边,他调动内息吹响笛子,却刹那便觉得一股寒意自笛身传来。
孙如意豁然起身,盯着那根白玉造就的长笛,眸中光竟似癫狂。他站在原地,嘶声道:“你从何处得来!”
“这不是奚前辈的,”谢临把长笛放在手心,“……它与雪王笛一模一样?”
孙如意脸色稍霁,他清了清嗓子,把霜皇笛拿在手里,细细地抚摸过一遍,松了口气:“细微处有不同……材质却是一样的。你怎么会有?”
“雪王,霜皇,它们是一双?”谢临不答,反问道。
孙如意沉下脸来:“我师父清清白白,不曾与其他人有瓜葛,怎有一双之说。”
“传闻当年武林大会上奚前辈携雪王笛名动江湖,一曲吹起九天飘雪,可是当真?”谢临又问。
“我当时不曾亲眼看见,但许多人这样说,想必是真的,”孙如意摩挲着霜皇,“你方才吹奏时,却也不曾落雪。”
谢临便又吹奏,寒意渐渐自手指下倾斜而出。那股冷意不是扑面而来,更像是悄然深入骨髓,如冬月结霜。
“火要灭了,”孙如意及时打断了谢临。
熬煮了两个时辰后,孙如意盛起了药汤,他让谢临端给秦惜,自己却没进去。
谢临本来要一勺一勺地喂,秦惜推开勺子,自己就着药碗喝了。
“睡一会,醒来就好了,”谢临擦掉秦惜唇边的褐色药渍,站起身来。
秦惜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还是要带我去青峰山?”
秦惜没得到什么回应,又松开了手。他静坐了半晌,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谢临这才关上门出去。
孙如意沐浴完毕,更换好了衣裳,端坐在药房里翻捡药草。他一见到谢临进来,便拿起一个药瓶递过去:“我用五年接好了你的左手筋,此药用于后续涂抹,可除掉伤疤。”
“所有的伤疤都有用么,”谢临打开来,见是蛋清一般的液体,有淡淡的清香。
“是,”孙如意又拿出另一个小瓶子来,“……这一种,专治刀伤。”
“药王这是在托付么,”谢临笑道。他走近孙如意,抬手抚到眼前将白绫拉了下来。
孙如意脸上毫无惊异之色,他顿了一顿,便低下头去接着翻弄药。
“你认得我,我却什么都不记得,”谢临收敛了笑意,静静地道,“失忆之症,我不相信药王治不了。”
孙如意摇头:“失忆症也分许多种,你身上没有能导致失忆的沉疾……我治不了。”
谢临的眼眸里很冷,语气不缓不急,却有些逼人:“我跟林楹有关系吗?”
“你何不直接去问她,”孙如意道。
“那就是有了,”谢临笑了,“还有一个问题,杀害秦惜父母的凶手,我师父有嫌疑吗?”
“你竟然怀疑你自己的师父?”孙如意皱紧双眉,打量谢临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要是知道我还曾经对白露为霜有过兴趣,就不会这样问了,”谢临很自然地道,“他是我师父,也不意味着我必须全身心地尊崇他吧……”
“真是不肖,”孙如意黑了脸,看不惯谢临的言语,直接打断了他。
“看来师父不是凶手,”谢临了然,“我遵了师命要把秦惜带回武林盟,他不愿意,我也担心万一师父不是好人反而害了他。”
孙如意一生尊师重道,即便在背后,也不允许旁人说奚为霜半点不好,却不想碰见谢临这样的人,光明正大地向别人打听自己师父是不是坏人,把他救死扶伤的涵养都炸没了。孙如意只想训斥谢临一顿,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为徒之道。
“药王究竟是出于什么顾虑,不肯告诉秦惜幕后凶手是谁?”谢临反应极快地挡在孙如意前头开了口。
孙如意把道德经纶咽回了肚子里。
“知道了又怎么样,去报仇吗?”孙如意笑了笑,显露出一些斑驳的沧桑,“他还年轻,因为仇恨把一辈子都毁了,不值得。如果师父在,一定希望他平平安安,哪怕窝囊地过活,也比去凶险地送命强。”
“他已经毁了,”谢临摇头,“小时候侥幸没死被人救走,救他的那个人口口声声说要跟他相依为命,后来骗走心法,又装病脱身。他只顾着要给师父治病,却被有心人引到了楼外楼……长大后见到了救他的那个人,没舍得杀,哪知道人家反过来要置他于死地。”
“他无数次差点死去,也杀了无数人,”谢临又道,“到底是谁错了呢?”
孙如意紧闭着眼睛,嘴唇哆嗦着。
谢临紧紧盯着孙如意:“一朝父母惨死,亡命颠沛,却报仇无门……没有经历过的人,又如何有权利叫他温吞地把血泪咽下去,装作若无其事?”
“……你们都太年轻了,”孙如意喃喃地道,他睁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划出痕迹,突然嘴里咳出血来,“如你所说,他是靠着报仇的信念吊着这条命,若是知晓了仇人是谁,必定要飞蛾扑火……又即便他侥幸地报了仇,信念不再,你让他用什么来活下来呢?被仇恨蒙心,是走不长远的啊……”
解毒的药中有安神的成分,秦惜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半日。他睁开眼睛,眼前虚虚实实,白色的人影只是个轮廓,模糊不清。
“能看见我么?”谢临坐下来,拉住了秦惜的手。
“你说什么?”秦惜皱眉。
谢临伸手覆住他的眼睛,贴近了道:“我说,你睡着的时候喊我的名字了。”
“不可能,”秦惜立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