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 人鱼 - 宝医生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纯爱同人 > 人鱼 >

第十六章

人鱼的记忆是很短暂的,他们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地进食和捕食,他们能过存活的时间太长了,和这世界上所有的深海日落同龄,需要他们记住的事情寥寥无几,他们每日醒来看到新的日升,就会遗忘前一天的太阳,这日光下也并没有什么新事,只是旧事重演而已,没有什么值得他们铭记,这世上所有事情在不老的人鱼面前都是平等而卑微的,毫无意义的蝼蚁,他们是记录时间流逝的齿轮,冷漠又有序地重复着转动。

但轰焦冻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没有日光的冰面,那个赤裸着上身,眼眶通红着呼唤他名字的水手,一直到他或许即将死亡的前一刻,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茫茫的冰雪里,那个人颤抖又炙热的怀抱里。

他隔着海面见过很多人类,他们纵情声色地载歌载舞,在甲板上举着香槟互相致敬庆祝一场屠杀捕鱼的开始,人类真是奇怪又残忍的生物,用另一种生物的死亡取乐,细丝般的气泡从澄黄色的高脚杯的底部划上杯面炸开,被撑开的繁复裙摆上是醉倒的骑士,妓女们举着羽绒边的扇子小幅度地扇动,勾起嘴角露出娇媚又僵硬的假笑,巨轮用高压的喷火枪在夜色里涂抹出亮色,那或许是十年前,轰焦冻不能很清晰地想起时间的节点,巨大的船只浩浩荡荡地驶入了这篇海域,每一艘轮船上飘扬的旗帜上都是赤裸的人身鱼尾的图像。

旗帜上的美人鱼仿佛油画里的维纳斯,她躺在贝壳里,湛蓝色的鱼尾垂落在巨大的贝壳外,右眼上垂落一滴泪,丰满的胸脯被落下的黑色长卷发发遮挡,美艳绝伦,轰焦冻隐在夜色里,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个和他认知产生了差异的人鱼画像――人鱼是没有雌性的,他们只有雄性。

人鱼不依靠自己的种族进行繁衍后代,他们依靠人类,男女都可以,他们会在每个繁殖季节掠夺每一个出航的轮船,用锋利的尾鳍边缘划断轮船,抢夺落入海里的人类回到自己的巢穴――这是每条人鱼出生的时候就知道的知识。

人鱼进入成年期之后的第一次繁衍期对他们分外难熬,他们需要在这个时期里退化鳞片,他们首先会浑身上下全部长满鳞片,然后像是鹰一样撕扯下自己原来的鳞片,长出更加锋利的,更加坚不可摧的鳞片,他们的极速生长的骨骼会撑裂他们脆弱的皮肤,支楞到体外,像只被扯掉翅膀的爬行昆虫,度过这两个时期后,他们会进入前所未有,岩浆般的高热期里,被折磨得濒死,很多人鱼会死在这最后一轮里――因为没有抢到人类,或者被自己抢夺而来的人类杀死了。

所有的人鱼都是人类和人鱼的结合的产物,他们在这个被自然淘汰的过程中,唯独在这第一个繁殖期里是最接近人的形态,没有鳞片,没有爪子,鲜血淋漓又虚弱无比,奄奄一息地躺在人类面前,他们的一生里,只有在这个时期是弱于人类,可以被人类轻易杀死的,而人类也能拯救人鱼,得到人类交配的人鱼会活下来,同时孕育人鱼的孩子。

――这是自然的一个循环。

十年前,这片生人勿进的海域里来了十几艘金碧辉煌的大船,还没等开进海域中心的人鱼岛,这群动静惊天动地的船就被一群人鱼残暴地击沉了,男人和女人绝望地落入海里被人鱼哄抢而走,装着红酒的木桶破开在海面上渲染成迷醉的红,还没燃尽的灯落入海上,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而轰焦冻只是无波无澜地目睹这一切,他还没有到成年期,这些东西和他无关。

数量庞大的人群涌入梅尔美德海导致了最疯狂的繁衍期的到来。

惊恐绝望的人类被人鱼捆绑起来,不敢违抗着,被强行交////配着死去,身强力壮的人类对人鱼虚与委蛇,并在人鱼最虚弱的时候将其一剑砍死逃逸,被没有感情的人鱼美丽的外貌迷惑的人类,离奇地爱上口蜜腹剑的人类的人鱼,都在那场盛大的,淫靡,随着春天离开缓缓落幕的繁殖期里死去,腐烂的尸骨堆满每一块残船之下,流淌的鲜血漂浮在所有湖面。

但那么多人类里,绿谷也是轰焦冻见过最奇怪的人类。

他没有抛弃他,没有杀死他,他也没有爱上他,他只是拥抱着他,像一个人类拥抱着另一个人类,焦急地,灼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在看不到生机的冷里,和他一同变成两具被冻在一起满身风霜的尸体,迎接死亡或是黎明,他没有希望一条人鱼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他又没有由来地不希望他死。

他青橄榄一样绿的眸子倒映着他丑陋的样子,他不再好看了,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繁殖期,脸上和身上都是斑驳的鳞片,肋骨和肩胛骨都高耸着顶起他的皮肤,比他见过最奇形怪状的鱼都还要不堪入目,没有水手会被这样的人鱼迷惑勾引,也没有水手会留下来和他交配,他很快就会死去。

他抱住水手的腰,躲藏般地把自己面目全非的脸埋入他的怀里,像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小孩子,绿谷的皮肤上已经分泌不出汗液了,他身上冻满了干燥的冰屑,和人鱼摩擦的时候没忍住低声“嘶”叫了一下,人鱼的鳞片不自觉地脱落下来,红白交错地撒了一地,鳞片末端还沾着薛佳,绿谷心悸了一下,鱼类只有在死亡将近的时候才会脱鳞,他跪在地上,抱紧了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鱼,加大了自己的音量,但声音在狂肆的寒风里还是被切割地破碎:

“轰焦冻,喂!张开眼睛啊!拜托了!”

人鱼的耳鳍轻轻地舒展了两下,他张开了一只已经被鳞片贴满的湛蓝色眼睛,他迷茫地望着快要哭出来的绿谷,忽然颤抖又艰难地伸手去触碰水手快要掉落的眼泪,他见过人类的眼泪,人类在绝望的时期哭泣,愤怒的时候哭泣,死亡的时候哭泣,他们为自己落泪,为见不到阳光的明日和逝去的昨日哭泣,但他为什么哭泣――因为我要死了吗?

――从来没有人类,在人鱼死亡的时候哭泣,他们通常都在歇斯底里地狂笑着,高举着从人鱼巢穴里偷窃来的金刀银叉癫狂地诅咒着该死的怪物,分割着他们的昂贵罕见的漂亮骨皮。

人鱼是不会哭泣的,从出生以来到现在,他没有见过任何一条人鱼的眼泪,人鱼的眼泪就像是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禁忌,没有人鱼能够去触碰,他没有办法流下眼泪,他尝试着模仿这些人类的哭泣的行为,但是人鱼似乎天生就比人类少一个叫做泪腺的腺体,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流出这些透明的液体,他半垂着眼眸,里面已经是一片死寂,他看着自己指尖的温热液体,是和这个人的怀抱一样的温度。

绿谷还是抱着他不放,他开始冻得打起摆子来,脸上是一团诡异的红晕,他头晕目眩地揉搓轰焦冻的肩膀还有脸,试图依靠这样原始的方式给他取暖,但是很快发现鳞片在揉搓下掉落得触目惊心,他束手无策,开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跳几下然后跑暖一点再回来抱着人鱼,光裸着贴在满身鳞片的人鱼表面,想要把自己的温度过渡给他,这样消耗的体力无意识巨大的,很快绿谷就筋疲力尽地跪在了冰面上,仰着头大口喘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整个人都在燃烧着不知道从何来而的热量,眼神涣散了一下,绿谷猛摇了一下头,死死地咬着一口气,撑着膝盖又站了起来,跑了几步又回来抱着人鱼发抖。

他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了,完全依靠着本能在对人鱼实施着救助行为,人鱼虚弱的呼吸着,他颤动了一下耳鳍,绿谷懵了一下,他听到了若隐若现的,低到几乎无法听到的孱弱声音在他大脑里直接响起:

“你为什么不走?”

绿谷的脸上全是冻结的霜花,被漫天的雪染成了如出一辙的白,他的眼神依旧是干净而澄澈的,像是轰焦冻见过最明亮晴朗的天空,他喘着粗气,发自内心地疑惑着,他低下头,和人鱼丑陋的脸贴着,努力用自己的体温支撑这条奄奄一息的人鱼,和他一同躺在冰面上微微颤抖,直视着人鱼嘶哑地回答:

“你在求救,我为什么要走。”

轰焦冻安静地看着绿谷,他能听到自己的骨骼清脆的生长声,能听到自己皮肤被撑开的撕裂声,但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早就已经被冻僵了,只有和这个人类拥抱相贴的位置才有一点微弱的知觉,而这一点微弱的知觉支撑着他,让他喘息呼吸,无法死去,轰焦冻眨了一下眼睛,他看见水手眼里的自己丑陋无比,像条在最深的海底生长出来的怪物,而水手的眼睛清澈见底,连怪物难看的轮廓似乎都被他的眼波柔和了,人鱼缓慢地说道: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