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云&水（4）
云O几乎是在同时闯进了屋门,她看到水犹寒睁着眼睛望着上方的木顶,急忙跑到榻边去，只觉得胸口里那颗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几欲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四日来盼星星盼月亮，不分昼夜地守在身边盼她能醒过来，如今看见她真的转醒以后的面孔，竟一时喉头哽得说不出话来。
仿佛最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是大起大落后的人生至幸。
孟钟觑着她的脸色，默默退到一边，给她让出位置来。
水犹寒转过头望着她，薄唇颤了两下，云O连忙回神去托住她的背，轻声垂问：“我扶你起来？”
水犹寒微微点头,她现在浑身除了脑袋和脖子，几乎没有可以动弹的地方。她清楚自己的伤多重,所以并不意外,不挣扎,只是静静躺着。
“多谢。”她听见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云O闻言立刻盛了一杯水上来,凑到她嘴边,“先喝点水吧。”
屋子里的水是随时备好的，永远都在云O每隔一个时辰便交替一次的倒与换中保持着温热。她是担心水犹寒醒来后没有温水喝，于是一直提前费心做着准备。
喂进一杯温水后，水犹寒的喉咙果然清润了许多,“云…O……”她的声音还带着重病的人独有的微弱。云O连忙握住她的手，欣喜她的转醒，又对她叫自己那一声满含期待。
只是下一刻便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小锦没事吧？”
云O手里的杯子险险一抖，眼底的期待迅速像火焰被扑灭时那样消殆下去。
她以为，水犹寒叫她是有什么话想说；她以为，这个人会问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她甚至一厢情愿地在想，这种时候这个木头是不是该说些好话了？
“小锦……”水犹寒极为关心这个问题，她以为云O没听清，又努力开口。云O一颗心彻底沉进了湖底，连眼帘也跟着垂了下去，她顿了顿，缓缓开口。
“她没事。”若不是这样说，水犹寒一定不肯安心留在谷里养伤。云O抽回手，背过身去死死咬住下唇，紧攥的手上因为用力过度裂开了几条伤口，“我先出去了。”她捏着杯子起身，不想再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水犹寒心里装的永远是别人，哪怕是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关心的也是巫锦的安危。她心底苦嘲了一下自己的多余，若是水犹寒醒来时发现是巫锦救的她，她会更开心吧？
难怪一直觉得她的眼神那么沉重，原来是没有见到巫锦，原来是失望守在她身边的人竟然是自己。
云O苦笑，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几日来不眠不休靠着冰凉井水压下的疲倦在此刻一涌而上，她走了两步，突然身子一歪，直直倒在了地上。
意识模糊中，云O梦见自己在一脉深渊里被无数铁链束缚着手脚，四周都是黑色的雾气笼罩在身边。看不见天地，脚下也没有路，无边黑暗里只有她一个人，空气是死寂的静谧。她听见了自己受惊的心跳声，急忙左右环顾，终于看见了很远很远的前面有一片微弱的白光。
那白光起初是闪烁了几下，随后越来越亮，渐渐光华大作，亮极到刺眼的光线四射开，照到眼前，云O只能低着头伸手去挡。
她虚着眼睛努力往光源看去，发现那里有一道人影，很熟悉，正是水犹寒。
她心里一喜，开口想要喊她，另一道声音却抢在了前面：“寒姐姐！”巫锦端着药碗出现在旁边，云O这才看清原来水犹寒正躺在病榻上，倚住床背望着巫锦。
巫锦把药一口一口喂进她嘴里，水犹寒笑道：“小锦，多谢你救了我。”
她的腿上还有黑色的断续膏，云O记得很清楚，那是她亲手抹上去的。“水犹寒！水犹寒！”她恐惧这无边的黑暗，于是对着那片白光里嘶声叫喊，光里的人却全似听不见，她只能看见水犹寒极欣喜的喝着巫锦舀到嘴边的药，轻松的笑容不断流露。
“水犹寒！！！”云O想往前走，手脚拼命挣扎，却被铁链牢牢束住无法前进半分。黑暗里咣咣当当的铁链声清晰而诡秘，云O挣扎的手渐渐垂下来，她喘着气，心里的恐慌让她几乎无法直视四周。
为什么水犹寒听不见她的声音？为什么水犹寒不救她？
云O的胸膛剧烈起伏，忽然四肢上的铁链消失了。眼前逐渐出现一片荆棘丛，云O激动地动了一下身子，却旋即猛然吸了口冷气。她发现自己的左脚疼得厉害，低头一看，脚踝边正生着一大片红肿，那是她早上采药时不慎踩空伤到的。
她咬咬牙，决定不去管它。她只想快速逃离这片黑暗，到水犹寒身边去。
她走进荆棘丛的时候，棘刺划破了腰背，无数条血口开始在身上叫嚣。云O忍着疼痛，下意识用手去拨开两旁的障碍，手一摸到荆条，却立即被扎得血肉模糊。
云O觉得背上似乎有种重量在迫使她前行，她靠着本能不断拨开荆棘枝条，一脚轻一脚重往光的方向前行。
忽然光里的人影动了动，巫锦放下药碗，无意问起：“寒姐姐，倘若是云O救了你，你开心吗？”
云O突然呼吸一滞，没来由的紧张。
她看见水犹寒在摇头：“我与她毫无瓜葛，并不愿欠她什么，若是她，倒宁可我不被人救。”
云O顿住了所有的动作，空气仿佛凝滞起来，身边的荆棘丛开始无限收拢，不断的倒刺扎进肉里。最后一刻，她看见自己满身鲜血地倒了下去。
木榻被捏得嘎吱作响，云O满头大汗地醒过来，下意识挺起身，眼睛便开始在屋子里找人。她发现水犹寒的目光正停在自己身上，是醒着的，云O眼底光华一闪，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云O……”水犹寒在喊她，声音依旧很弱。
云O仿佛没听见，她起身开始在屋子里找东西，一只脚有些不方便，所以拖在后面走得很慢。但这并不影响她手上翻东西的速度。
云O翻出一个包袱，开始从药架上找各种药瓶放进去。她干嘛要为了这个人委屈自己？她脚踝上的伤要用消肿药，手上的割伤要涂止血粉和生肌膏，这几日夜里受了凉要服一些莲花丸。
水犹寒见她找了许多药打包进包袱里，以为她是想赶自己这个废人离开，抿了抿唇，没有打扰她。
但很快水犹寒发现，不是这样的。
云O收拾好包袱往自己肩上扛好，“水犹寒，我走了，你就在这里养伤，桃谷仙会负责把你治好。你不用担心，大概一个月你就可以出谷去找巫锦了。哦对了，这是你的剑，现在还你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到时候你回你的血莲教，咱俩谁也不用再见谁。”
云O动作麻利，说得也极快，她把剑放在床脚指给水犹寒看了看，瘸着脚就往门外走。
“云O…云O！”水犹寒的声音中带着困难的喘息，但她极力把声音提高。
“你别走…云O……”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云O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又接着往前走，眼见她已经一只手推开了门。
“云O……”
“咚”，突然一声重物砸在地面上的清响，云O此时不得不转回头，她发现水犹寒从床榻滚到了地上，身子压住了一只手臂，神色痛苦。
“你！”她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滚下来的，她扶起水犹寒，看清了她满额痛苦的汗珠。
“怎么了怎么了！？”孟钟在外面听见声音，急急忙忙进来看情况，他看见病人掉床下了，惊得张大了嘴。
水犹寒的脸上一贯没有什么表情，但此时声音低低的近乎哀求：“你别走……云O……你…身上还有伤。”
孟钟闻言急忙也过去劝：“云O，你再留一段时间吧，你手上的伤我还没给你看呢。”他说话时无意瞥见云O那只脚，这才发现肿起了这么大一块，“你脚上的伤怎么弄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上怎么没发现？孟钟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云O你别急着走了，起码先让我给你治好伤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