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承诺
回去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路过那片桃林时,祁景煜出声让轿辇停了下来。
他们共乘一轿其实不合规矩,奈何祁景煜从来都不是什么看重规矩之人,向来都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从前还迫于时势稍微收敛着点,登基之后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不拘小节。
容泠拗不过他,生怕自己的婉拒被他曲解为不好意思,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像第一次那样被他抱上轿辇,那才是丢人呢。
于是,她在众人眼中的形象直接变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妃,不知用了什么“妖术”,让皇帝对她百般纵容。
祁景煜先下了轿辇,回头伸手扶住她:“还不算太晚,正好今日的晚霞很美,去桃林里走走?”
容泠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夕阳的柔光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添了几分雍容的贵气。
看惯了她素净淡雅的妆容,祁景煜忽然想,若是她穿上繁复的宫装,戴上凤冠,又会是怎样的高贵动人。
桃林外有一圈矮墙,从正门进去,只见大大小小的桃子缀在树上,红白相间,煞是诱人。
“你当年,便是从这墙上翻进来的吗?”容泠忽然起了几分好奇心,她记忆里的小少年和翻墙搭在一起,还真有点吻合。
祁景煜摸了摸鼻子,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这墙这么矮,不就是给人翻的吗?”
顿了顿,又欲盖弥彰道:“这种矮墙,轻轻一跳就过去了。”
容泠比划了一下那墙的高度,有些怀疑。虽说是矮墙,但也绝不是小孩子可以轻轻一跳跳过去的,又不是像话本里那样有玄乎的轻功。
所以,祁景煜不说还好,这么一强调,瞬间就把自己的底给揭了出去,容泠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次可以反过来嘲笑他的机会,揶揄道:“没想到呀,是摔了过去,还是‘另辟蹊径’去了?”
“……”祁景煜这回是真的挖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不行,翻墙摔过去还被不知道谁养在里面的一只鹅追着跑了几条街这种丢人的事,怎么可能说出来?
祁景煜强撑着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开始了转移话题大法:“说来,这桃林后面有一个小池塘,父皇当年为了讨人一笑,下令养了好些家禽,也算是颇有趣味。”
“嗯?”容泠挑了挑眉,没有点破他生硬的转移话题,顺着他的话,想要刨出更多的“趣事”。
祁景煜带着她往里走,步履匆匆,直到远离了矮墙才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桃林和后面的小池塘都没有荒废,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打理,当年养的几只鸡鸭和战斗力出乎意料的鹅都在此处繁衍生息,过得惬意。
见有人进来,两只结伴大摇大摆的鹅偏过头来,吝啬地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然后不屑地自顾自走开了。
祁景煜冷哼一声,也没给它们好脸色看,虽说当年为了安抚他“幼小的心灵”,追着他跑的鹅早已进了他的肚子,也不妨碍他迁怒于这两只悠哉悠哉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鹅。
容泠看了看他微妙的神情,和那两只健壮的鹅,心里有了一个猜想――祁景煜该不会是当年翻墙被鹅咬了吧?
“噗嗤。”光是这么一想,容泠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祁景煜又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鹅,咬人疼吗?”容泠换了一个方向,憋着笑问道。
“……”祁景煜连忙维护自己最后的颜面,“我没被咬!”
看着容泠好奇而又期待的眼神,祁景煜叹了一口气,放弃抵抗,不过是儿时的糗事,能逗她一笑也是值了:“我就是从这被追了好远而已,它没我跑得快,也没追太久。”
容泠闻言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祁景煜看着她,也忍不出露出了笑容。
“那时太小了,个头也不比鹅高多。再说,刚摔在地上,就被它盯上了,还会扑腾着翅膀飞。”祁景煜回忆起当年也是觉得好笑,按理说这些有攻击性的鹅都是会被宫人看管好的,可这个地方偏,平时里没什么人来,皇上也下令说让它们自由一点生长,宫人们管得也就不那么严了。
正巧遇上他这个手痒翻墙的顽皮小孩,当真是猝不及防。
时隔多年,再回忆起那些好笑的事,祁景煜只觉得怀念。当年母妃还在身边,事事都护着他,把他宠成了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调皮捣乱,什么事没做过?也没人管得住他。
可后来就不一样了,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说什么都可以算是童言无忌,做什么都可以用不懂事一言带过的小孩子了。当初不跟他计较的人哪里是真心大度,不过是将厌恶埋在了心里,等未来一起反噬。
一夕之间失去庇护,他又是以怎样的坚韧才能最终如愿以偿?祁景煜一笑而过,那些过往对他而言早就无所谓了。
“母亲说,乡下的庄子上也养过鹅。当年她刚嫁给父亲,两人去庄上小住几日,散散心,却被鹅追着咬了好远的路。”容泠平复了一下笑意,也开始说起了往事,“父亲一直护着母亲,自己被咬了好几口。母亲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总说自己此生实在是幸运,得上天眷顾。”
祁景煜握住了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笑道:“你若是被鹅追了,我也护着你,打跑它。”
容泠再次红了脸,低下头,心道:这人就会说些甜言蜜语,也不知道骗过多少小姑娘。
宫人们见他们到来,连忙出来告罪:“不知皇上驾临,未能远迎,请皇上恕罪。”
“不必多礼。”祁景煜心情好,语气都好了几分。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来皇上也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喜怒无常,难以应付啊。
领头的太监在这里时日长,知道的多,也知道当年皇上被这里的鹅追过的事。如今见皇上对那几只鹅态度微妙,心里七上八下,生怕皇上因为这事迁怒他们。眼角余光又看见那两只鹅还在不知死活地来回晃悠,狠狠地给了身后的小太监一个眼色,小声道:“还不快去把那两只鹅弄走?”
小太监忽然被这么一教训,虽然不知道内情,也还是低头称是,依言去把那两只鹅弄走了,心想,也许是怕这两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冲撞了皇上和娘娘吧。
领头的太监见皇上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皇上的意思:“皇上来这里,是想带娘娘摘桃吗?您来得真巧,这桃子熟了大半,可甜了。”
祁景煜回头看向容泠,眉眼柔和:“当年没摘成,后来也没有机会了,没想到现在再来,竟是有人陪伴了。”
容泠笑了笑:“那嫔妾可真是荣幸。”
“又见外了?”祁景煜知道她是不想再旁人面前没规矩,落下话柄,也知道她是不敢把未来寄托在帝王的长情上,这事再正常不过了,但落到他自己头上,心里还是有点微妙。
自己就这么让她不放心?祁景煜回想了一下他们这段时日来的经历,不得不承认,好像还真是如此,自己除了逗她和惹她“生气”,也没做什么别的。
但是,容泠对谁的态度都是那么不冷不热的,只有在逗她的时候才会稍微动容,露出点真性情。这可怎么办是好?祁景煜平生第一次因为感情上的事受挫,心情很是复杂。
他回想一下身边人的经历,父皇的不必多说,根本没能讨到谁的欢心,都是假情假意地应付他。那还有谁?祁景煜忽然想起了安远侯,容泠的父亲,据说与发妻相处和睦,恩恩爱爱令人羡慕。
看来下回去安远侯府“打探敌情”的时候,又多了一项计划――他要向未来的国丈取取经,探讨探讨如何追妻。
至于眼下,这么适合甜言蜜语的时机也不能错过。祁景煜站在桃树边,注视着容泠灿若朝霞的面容,道:“你若是喜欢,明年再一同过来。到那时,碍眼的人和事,就差不多都收拾干净了,只有我们两人。”
容泠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是看出了自己隐约的不安,用这样的约定和承诺安抚自己吗?
容泠抬起头,天边的晚霞映照在她眼里,祁景煜微微笑着,眼神像是在无声地说:“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