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李金多说着,又想起小男孩倔强的脸。
他一直紧紧的闭着嘴,不肯说一句话。
直到李金多带着张老师来了,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疤,张老师给他消毒包扎的时候,手都在抖。
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黑瘦黑瘦的,好像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的,而他对这一切好像习惯了,任凭张老师给他处理伤口,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叫疼,好像对疼痛没有半点感觉一般。
张老师是个女老师,拉着小男孩瘦小的胳膊,给他涂药的时候,手抖个不停。
“我来扶着他,你涂药。”李金多接过男孩的胳膊扶着。
张老师一直垂着眼睛,听到金多要帮她,立刻抬起眼来,可一抬眼,那眼泪就流了出来。
眼泪无声的流下来,又无声的滴落下去,保健室里的人都看到了,忍不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只有小男孩不动声色,他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任凭张老师给他上药,眼神空洞,直直的往对面墙壁看去。
汪以霜跟着来的民警去填接收资料,屋里就剩下了三个人。
和金多一起来的两个女同学站在窗户处看着,不敢进来。
还有很多福利院的小朋友,他们都十分好奇的站在门口和窗户处往里面看。
李金多看到人越来越多,便走到门口,对两个女学生说了什么,女学生的脸立刻红了,然后去拉那些好奇的孩子,让他们一起走,不许再看了。
李金多重新走回了保健室,把房门关上,又把窗帘拉了起来。
直到保健室完全对外面封闭起来了,李金多感觉小男孩才放松了一点点。
张老师给上好了药,又去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拿来。
因为是个男孩子,金多就替他换了衣服。
保健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李金多给小男孩换了衣服,就坐在他身边。
男孩的眼睛依旧看着远方,眼神依然空洞。
金多就坐在他身边,离他不太近也不远,保持着安全的范围,一句话也没问,就在小男孩身边坐着。
李金多也不知道和男孩一起坐了多久,直到张老师来叫他们出去吃晚饭。
李金多看看男孩,和张老师说了几句话,张老师点头同意,不一会儿就从食堂端来了晚餐。
保健室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晚餐是小米粥和包子,包子是牛肉洋葱馅的,李金多掰开一半,用力吹凉了,递过去给小男孩。
小男孩没有看金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走了包子。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保健室里,两个人并肩坐在保健室的单人床上,吃着包子,然后喝完了送来的粥。
这些都是在沉默中完成的,过程中,小男孩一句话也没说。
李金多说着说着,就觉得嗓子里堵的难受,他不知道要怎么描绘小男孩身上的伤,还有刚刚四五岁的孩子,竟会有那种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的眼神。
“他一直没有和你说话吗?”米多在一旁抱着腿问。
“没有。”金多叹一口气,“直到吃过了晚饭,又待了一会儿,福利院响起了铃。”
“铃声是通知大家到了要休息的时候了,铃声响过后,汪院长也来了,说要带他去宿舍睡觉。”
“那个小男孩见院长要抱他走,突然就伸出手紧紧的拉住了我的衣角。”
李金多至今都能感受到那一下,当他低头看时,那个小男孩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后来,他就跟着我睡的,在我房间。”李金多道,“即使是这样,他也整整十天没有开口讲话。”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金多讲的这个经历让大家都陷入深深的难过中,尤其是李米多,哭的已经不成样子,眼泪总是会流出来,即使被辛向南拥着,她依然觉得孤独,是那种好似身边满满的都是人,人来人往,和她擦肩而过,可依然觉得十分孤单,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存在一般。
辛向南收紧了手臂,又把米多往怀里揽了一下,道:“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金多继续道:“那时候我就拼命的翻书,翻资料,我才知道,我学到的东西还太少,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实际情况,我疯了一般的翻完了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最后总结出了一点,就是,给他爱。”
金多说:“每天我什么都不做,就陪着他。他不和我讲话,我就和他讲,更多的时候就是自言自语,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吃,睡觉的时候,他也跟着我睡,但是他总是固执的自己睡在床尾。一直到第十一天,那天早晨醒来,我发现他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我这里,他是紧挨着我睡的。”
“那是第一次他肯自己过来。你们肯定不能想象,那天我睁开眼睛,见他就睡在我的身边,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一直流,根本就控制不住。”
米多依靠在辛向南的怀里,听金多说着话,三个人环坐在一起,离的很近,似乎想在彼此身边在取一点点的暖,在这个燥热的夏夜里。
“后来,我就试着带他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一开始他就远远的看着,那些小朋友也是远远的看着他,不敢和他讲话。慢慢的,有大胆的男孩,年龄大一点的,就带着小孩子去和他玩。你们知道吗,就像战场上对抗的双方一样,他们都是试探性的接近对方。我们根本不想用看普通孩子的想法去看他们,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带着对陌生人的一种抗拒,他们试探的靠近小男孩,两天后,终于在一起玩了。”
李金多说着,也笑了,“他们在一起玩的第一个游戏就是折飞机。”
“大一点的孩子带着小一些的孩子折飞机,折好了就扔出去,满院子的孩子站在一条线上,比谁扔的最远,那一瞬间,我觉得他们扔出去的不仅仅是纸飞机,而是他们心里的委屈和难过。”
“男孩叫什么?”辛向南问道。
“不知道,他不肯说名字,也不肯说家在哪里住,一直拒绝谈这些。”
“他是怕你们把他送回家,对吗?”李米多突然说。
“我想也是。”金多说。
金多终于卸下了包袱一般,道:“不过院长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小雨。因为他被送来福利院的那个晚上,下起了小雨。”
“院长说,很多孩子的名字都是这么来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姓,都和院长妈妈一个姓,都姓汪。”
“那你不是要开学了吗,开了学,你还能再去福利院吗?”米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