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红白蓝
呼延晴被唬得一下住了口。
段正业也盯住戴巧珊,暗暗戒备,谨防她成功被呼延晴挑起来。要是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戴巧珊脸一下红得像猴屁股,眼睛水汽淋漓望向他,憋半天:“……段导,您有钱吗?哈哈,最近……我,管您先预支一点儿,行不?”
呼延晴:“……”
她一副“合着我说那么多,她一个字没听进去?”的郁闷模样,段正业见她吃瘪,胸口一阵突如其来的畅快。
他心里偷笑,下一秒,意识到戴巧珊说了什么后,他的脑瓜又疼起来:“你上部戏的钱都花完了?这才多久!”
戴巧珊脸憋得由红变紫,却半天憋不出下一句。
段正业忽然想起来:“哦,都给家里了吧?”戴巧珊一震,他深思着没看见,接着说,“倒也是,这是你头一次赚到点钱。到手拢共50来万,几个节假日红包发下来,剩下的就算全给二老,也没多少――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是不是还不够表决心?”
眼看戴巧珊被他越说脸越紫,眼睛也不敢看他;嘴巴微微动,没声响,像被油煎的活鱼。
段正业哭笑不得,心想这丫头脸皮也太薄了点儿。可是他如今也是够呛,为了挺她,他这回真的是棺材本都搭进去了。但这丫头呢,不到逼不得已,也是不会开口的。
于是,他纠结道:“缓两天行不?你这合同递出去,流程走完你就有了。”
戴巧珊忙不迭点头说“好”,坐下继续动笔。像是卸下大半口气,这事就这么翻篇儿了似的。
但段正业了解她,顿时心疼得有点恼火。特别是瞥见他办公椅上那个,不声不响笑着围观这场鸡零狗碎家常对话的呼延晴,更甚一步,瞥见呼延晴面前那只白信封时,他便气血上涌,声音压不住地响起来:“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有点像,忽然穷得吃不上饭那节奏?”
戴巧珊的脸又憋成个紫茄子,弱弱说:“没呢……您多心了。”
段正业见不得她这样,他又瞥了好几眼那只信封,白生生地,像片玉圭。拿着就能为成为天兵天将,替玉皇大帝办事,人间一切烦扰都将归于小菜几碟;然而就在他以光电速度连续冲动,就要过去签的时候,呼延晴的笑容提醒了他――签了,就是灰飞烟灭。
他像困兽,焦躁往来于戴巧珊和呼延晴,生存与毁灭之间。
这时,戴巧珊再次站了起来,打断了段正业的世界崩塌的进程。
她急急忙忙合笔盖,急急忙忙理签好的合同,急急忙忙起身往他桌上放。不料行到中途,忽然抬眼对上桌子后慵懒坐着的女罗刹,她一个急刹车收住脚。
就像读懂了他有意要晾凉呼延晴的心,她机灵回头,冲他笑说:“要不您先过个目?”
好招。虽然离她近了点……
段正业拖着步子过去接,用尽全身力气抵御着跟他一步之隔,正行使“坐着也能俯视你”权力的呼延晴。
够仔细也够耗时地把合同从头到尾看了3遍,他抽出一份递给戴巧珊:“拿去吧――哦,对了,恭喜啊丫头!”
戴巧珊喜庆乐,段正业心里软下来,跟着笑道:“7月中旬开机,我看你差不多7月初就要进组,定稿的剧本这几天会……噢,还有,副导演让你去学几段儿爵士舞。”
戴巧珊:“爵士舞?”
段正业:“性感点儿的――说是你这形象,太‘仙’,跟华曼的气质不搭,一看就是假闺蜜。”
戴巧珊笑:“我们是真闺蜜!”
段正业一顿,戴巧珊分辨着他的表情,很快敛下笑容,说:“我说戏里。生活中,我跟她,就是合作伙伴!”
段正业脸色松了,放下心来,继续跟她交代工作。他有意连续十来分钟絮絮叨叨,谁知呼延晴就这么津津有味围观着,专心程度能跟戴巧珊媲美。
戴巧珊听他嗦完,唯唯诺诺前脚走了;大概耐性终于被耗尽,呼延晴后脚也从他桌子后站起身,拎着她的小手包,抛下一个神秘的眼神,说“公司有事儿,回头聊”,也利落地走了。
段正业长出一口气,拿过戴巧珊签好的合同装袋,给胡雪松回电话。
胡雪松笑说:“段老弟,不瞒你说,我挺不好意思!本来是我起的头儿,原意是指望推一个你手里的人,出去给你赚一笔抽头;这人要是能红更好,对你也好!可怎么到了最后,剧本没变,卡司没变,倒无端端让你赔上老底儿搅进来了呢?”
段正业拿着手机站到玻璃窗边,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苦笑:“您说的,有时候得信‘天’。天意要这么安排……”
在段正业跟他的贵人隔着空间跨度,借由电磁波,感慨万千叹“天”的时候,殊不知,他们这一坎儿的“天”本人,牧蓓蓓,正在脑壳里噼里啪啦打着几把算盘,揿响戴巧珊家的门铃。
来应门的王芳珍,脑壳里也正打着好几把算盘。因此两人一对眼,便有了共鸣和默契。
重返挤地铁大军的戴巧珊,在出三元桥站的时候,撞见了以圆规造型霸气等在出站口正中央的呼延晴。
她的双眼藏在两大片茶褐色墨镜的背后,让戴巧珊失神望着镜框内两个小小的、变形的自己。那两个小小的“自己”正笑容满面,说:“您怎么在这儿……”
呼延晴笑,一把揽过镜片中戴巧珊的肩:“妹子,我撂下车等你好久了!走吧,请你喝咖啡!”
戴巧珊:“我……我还有事儿,谢谢您……”
呼延晴:“跟你谈个合作。你随便开价。现钱。”
戴巧珊一呆,还是摇摇头:“我……”
呼延晴:“听了再说!走吧走吧!”
她不容分说,连搀带拖,拉戴巧珊进了一家咖啡店;半小时后,戴巧珊气急败坏、惊慌失措,跌跌撞撞从街角那家咖啡店出来。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楼下,扑进电梯,却忘记自己经历了什么。楼层数字跳到12,电梯门开,她松下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脚下一轻,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戴巧珊在电梯超时的尖锐提示音中渐渐澄清了浆糊似的脑子,咬牙支起上半身。
回了半天魂,才发现自己是跨出电梯前栽倒的。
她上半身伏在公共走廊,下.半身还留在电梯里,于是,这部可怜的电梯便一遍遍在她腰际关门,弹开,再关门,再弹开。直到它的系统经受不住开始尖叫,把她叫醒。
戴巧珊爬出电梯,它终于稳稳关上,下去了;而她,靠着墙根儿静坐了一阵,抬眼看到露台上的卷柏。
绿色茎叶亮眼,那枚蓝紫色的花苞边上,原先凋零的红山茶,花萼变得水灵灵,似乎有“断瓣重生”的面相;它旁边,新开出一朵白色的栀子。
戴巧珊莫名心惊,她鼓起勇气,抬手指着它,说:“假的、假的!你们都是假的!”
花枝摇曳,像在笑,又像在表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