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孟夷
女妖孟夷
七年前,女妖孟夷将钧七从山神庙中带走后,便收敛性情,隐姓埋名,带着钧七住到了相州某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上。她将钧七当作生活的全部,每天双眼几乎一刻都离不开他,不过三个月,孟夷就收获了从未体验过的身为母亲的幸福。
然而,这份幸福却仅仅持续了三个月。
钧七生于初秋,三个月后,正是初冬。那是一个乌云低垂的日子,沉闷的空气在云间翻滚,酝酿了整整一日,却始终没落下一滴雨来,反倒是乌云越发放肆,早早就遮盖了天空,催人躲回温暖的屋子里。
那一天,孟夷也跟所有的邻居一样,很早就关上了门,在屋子里燃起炉火取暖。她不希望引人注意,也不希望有人注意钧七,所以,过去三个月,她深居简出,过得十分小心翼翼。
刚关了门,孟夷就将小钧七轻柔地放进了摇篮中,同往常一样,准备燃起炉火后,便去厨房准备两人当日的晚餐。孟夷并非不想将小钧七带进厨房,可她怕厨房柴火燃烧的烟会呛到小钧七。而且,冬天潮湿柴火燃起的烟会更大。
成了母亲后,孟夷似乎总会不自觉想得更多,她也变得极易患得患失。
但是,当她准备走向厨房时,又一次,孟夷发觉她的目光根本无法从摇篮上移开。于是,她很快转了回来,留恋不舍地拉住了小钧七朝她伸出的手。
“宝宝,你真乖,真聪明……“
孟夷每说一句,小钧七就乐不可支地呵呵笑一声。孟夷笑得更加开心,自然就越发留连不舍。
而小钧七感受到手心里不断传来的温暖,呵呵的笑声几乎没停止过。小小的屋子里被温馨的氛围笼罩着。
“娘亲也舍不得你,可宝宝你该吃饭了,娘亲可不能让你饿着……所以,宝宝你就安心地待在摇篮里,等娘亲给你端来热热的米糊,好吗?”
小钧七无法说话,但他脸上灿烂的笑代替了他的回答。他拼命地冲孟夷扬起手,想要紧紧抓住眼前温柔笑着的女人;孟夷于是伸出手故意逗他,就是不让他抓住……时间就在两人一来一回的互动中悄然流逝,孟夷甚至都没察觉到窗外的天地早已被乌云完全罩住。
天彻底黑了下来,呼啸的冷风也开始吹向大地。
屋内,躺在摇篮里的小钧七忽然眉头皱起,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孟夷几乎立刻就慌了神,她迅速伸手抱起小钧七,将他紧紧地抱入怀中,可是,小钧七的身体还是很快开始不停抽搐起来……
仿佛是命运的诅咒,仅仅出生三个月后,遗传自母亲家族的疯癫之症就第一次在小钧七身上发作了。
孟夷感觉她的世界,天好像忽然塌了。
小钧七疯癫之症发作后,孟夷带着他走了无数的山路,拜访了无数的儿科圣手,可得到的结论都只有一个:若是家族遗传之症,那便只能看他的造化。
大夫们甚至都不敢预言,这份“造化”到底会给小钧七带来什么样的人生及命运。
或许是揣测到了大夫们未言明的那一层忧虑,也或许是孟夷宁愿孤注一掷也想为小钧七求得平稳安定的人生,总之,一年后,带着小钧七几乎走遍了大越朝各州各府的孟夷出现在了巫医村。
巫医村有巫医名唤菡药,传言她有一副天眼,不仅能够看透人类身体里的每一条筋脉每一个结节,甚至能以秘术毁掉人类身体里那些“生病了”或“没用的”东西,帮助病人真正脱胎换骨。
孟夷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来到巫医村,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菡药身上。
可她并不知道,巫医村并没有“菡药”,也早没有了巫医。
巫医村只剩下菡药离世时留下的一株药树“徊生”,而“徊生”必须以灵力滋养才能一直存活,为巫医村人驱邪治病。
上一个被巫医村的名声吸引来治病的捉妖师,被巫医村的人囚禁在“徊生“树下整整二十年,最终耗干了法力和生命,恰好在孟夷来巫医村的前一个月去世。
为了保证“徊生“树不会枯萎,也为了”徊生“树以后依然能为巫医村的人所用,巫医村的耆老们必须尽快捕到能为药树输送法力的人。
正当巫医村的人为寻觅人选烦恼时,孟夷出现了。
在巫医村的耆老们承诺必定会用药树为小钧七治病后,孟夷甘愿被禁锢在树下,成了滋养“徊生”药树的肥料。
但是,孟夷没想到耆老们转身就变了脸,更没想到耆老们竟然将只有一岁的小钧七丢到了村外的密林,任他自生自灭。
孟夷满怀希望地认为,小钧七一定治好了病,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而因为她和小钧七相处的时间太短,小钧七或许忘了和她在一起时的记忆,所以,小钧七忘了她。
然而,若是小钧七长大了,某一天,若是他想起了她呢?小钧七会不会来巫医村看她?
怀着这样的心思,孟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徊生”树下苦熬着,期待着。
可是,巫医村的耆老们却连这点心思也不允许孟夷保留,选择了将它无情扼杀。
在孟夷被禁锢在“徊生”树下三年后,某个秋风萧瑟的日子,巫医村的村长柳铧忽然告诉孟夷,用药树枝叶治疗后,小钧七的疯癫之症三年没有发作,然而在前一天,那种抽搐的痛苦又再次侵袭了他,小钧七抵挡不了,最终含泪去了……
“不!怎么可以——”
听闻,那个秋天,孟夷的叫声几乎一日都没停过,日日回荡在巫医村中。从最初的撕心裂肺,到渐渐变得低沉哀痛,到最后只剩下每日如同呓语般空洞麻木的不停念叨……
毫无疑问,巫医村用小钧七离世的假消息又一次摧毁了孟夷,让孟夷成了只会为“徊生“树输送法力的傀儡。
但是,孟夷并不知道,正是从那个秋天开始,不到五岁的小钧七同样开始日复一日守在巫医村外,开始了与巫医村的长期对峙。
小钧七脑海中虽然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温柔影子,但那个影子似乎曾经喂他吃过东西,逗他笑过,也抱过他,可忽然有一天,那个影子离他而去了,她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那个人到底是谁呢?随着时间流逝,小钧七脑中渐渐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他迫切地想要看清心中的那个影子。
直到不经意的那一天,小钧七追逐着密林里一只第一次独自出门行猎的小鹿到了鹿群的聚居地,鹿妈妈在察觉小鹿被追赶后,第一时间冲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小钧七似有所悟,忽然就懂了。
或许那个温柔的影子,就像小鹿妈妈一样,是他的娘亲。
尽管他一举一动都像动物,但他和密林里的所有动物是不一样的。因此,那个在他记忆里不同于密林中动物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娘亲。
小钧七这样说服自己后,忽然就记起了孟夷进入巫医村后消失的背影,那么,他自然要向巫医村讨回他的娘亲!
青轶不知,仍被囚禁在“徊生“树下的孟夷,脑海里在过去七年间是否闪现过后悔的念头?
又或者,如果孟夷知道小钧七为了她不断挑战巫医村的人,她又会如何想?
至少,那天,当他和容霖私下回到巫医村参加赶兽仪式时,不知前情的青轶心中并没有更多想法。
但被绑在火架上的小钧七却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青轶,并将青轶强行拖入了接下来的风波中。
小钧七没忘了十天前是青轶用结界束缚住了他,并将他交给了巫医村舒昉。因此,他那双如野兽躁动暴戾的眼睛扫视到青轶的刹那,他就毫不犹豫挣脱了捆绑的绳索,然后如狂风一般朝青轶奔了过去。
“他……他怎么可能……那分明是菡药留下来的缚灵绳……他……“
当巫医村的村民还在惊讶小钧七挣脱绳索的举动时,小钧七却已经凭借超强的跳跃力隐匿到了青轶头顶的树干上,正准备从上方偷袭青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