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赤草落泪
林深嗤笑,下定决心决定自己去查,而首先,他要去寻找岁寒君探明情况。
说到这岁寒君,就不得不提一提他的身世。如果说魔域有正统的帝王血脉,那非他们家族莫属――岁寒君是魔帝一脉的直系血脉(虽然隔了好几十代差了十万八千里),天生魔息清浅,可惜人家志不在千秋万代,只沉迷不灭美人。
据说,他喜欢收集清秀腼腆的美人为自己所用,后宫佳丽岂止三千。楼台玲琅百转千回,巧笑嫣兮流脂入水,都只为他一人。
而初五,也不过是这玲琅楼台中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罢了。
就在初五的事件过后,岁寒君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出现,同以往一样,他仿佛又沉醉在温柔乡的世界里,不知朝夕。
留下一尊分身守护小凤凰,林深瞬移至那堪比皇宫的殿堂,隐去自己的身形打探情况。
岁寒宫依旧楼台玲琅,清秀或是浓妆的男男女女或是交谈或是打闹,甜腻的脂粉气息弥漫,腻得林深不禁皱紧眉头。
他前世从未管过岁寒君的事,没想到薛寒凌的梦中却是如此清晰――他一定来过这里,不然怎会知晓岁寒宫中的一切。
或许是来讨债,又或是替故友看看那负心人。
侍人顿住,没想明白这位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那件事就发生在昨日。
真是有了新人忘记后人,心中叹气,侍人只能老老实实回道:“主上,初五已经依令处死,悬挂于城门之上。”
岁寒君闻言一顿,霎时面色青白,仿佛被这个消息吓到。半晌,他才想起来,自己嫌弃那人太脏,将人玩了个半死悬挂于城门之上。
这明明是对待魔域恶囚的手法,自己又怎么会将它施放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
撑住额头,他觉得自己的头很疼,无言的悲伤弥漫在心头,令他又想起来彼时同初五相遇于凡间的那些事。
初五是一名大夫的儿子,生性善良,长相也颇符合他的口味,于是这从不屑与凡人‘同流合污’的魔帝之后理所当然看上了这位时常上山采药的小大夫,用尽浑身的力气纠缠。
初五心肠很好,见他流落山林一身是伤自然就把他带回了家里,同父母尽心尽力照顾他,而他总是时不时挑逗这小大夫,将人逗得小脸通红才肯罢休。
像是魔域天空的红云在他脸颊。
那时的岁寒君无比心动。
后来呢?初五一家遭逢巨变,岁寒君蛊惑他,只要他与自己回魔域,就帮他解决一切事端。
初五同意了,可当岁寒君将人带回魔域时,所有的凤凰草都没有反应。
别人可能不知道,当凤凰草滴出血泪的时候,就说明魔帝遇见了命定的恋人。
岁寒君命格被批做魔帝转世,所以这一世,他只愿陪伴那时的魔后,再不过问山河。
可初五不是。得知此事的岁寒君自然对初五失去了兴趣,同初五假意缠绵半月,便不留余地将人抛弃了。
被厌弃的美人都可以留在岁寒宫,岁寒君不会过问。可那时他却莫名抽风,心里觉得初五脏,不留余地将人赶出了岁寒宫。
可那段时间,初五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人碰过。
直到恶枭君看不惯初五成天缠着薛寒凌,那位来自山海界清名传世的仙人,才下令让他哄回初五,别让初五在薛寒凌身边出现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这样,但凡只要强扭,那瓜一定不甜。所以岁寒君虽然哄回了初五,却也戏言:
“估计恶枭君很讨厌薛寒凌,过不了两天就要动手了,你要不去捅他一刀让他别再靠近恶枭君?”
初五吓得不行,果不其然捅了薛寒凌一刀。
可谁知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呢。得知初五真的做了这件事,岁寒君微笑侵占了初五的身体,他头脑不清,看见初五因愧疚痛苦流泪,竟莫名爽快。
看,那样美好终究也被我毁灭了。
隔日他嫌弃初五脏,令人处死初五悬挂于城门,让其余想爬床的人看看是什么下场。
可他院子里的凤凰草昨夜依稀鲜红,倾盆大雨垂落,血珠滚落黄沙,就好像是他铭刻在生命里的那句话:
“红云垂眸,赤草落泪。”
今早起来,院中凤凰草株株低垂,赤色的泪珠从它们眼角眉梢滴落,一地鲜红,比昨夜的血雨还要渗人。
岁寒君却觉得很冷,那寒凉快要穿透他的骨髓,赤裸裸明晃晃。
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值得他在意的事物。
林深凝视岁寒君落寞的眼眸,终于想起来前世那段后续。
岁寒君疯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疯的。
这种疯不是神智上的疯狂,而是说岁寒君这个魔,里面仿佛瞬间换了个芯子,整日整日不见人影失魂落魄,就好像是传说中失去魔后的魔帝,整日浑浑噩噩行事无常。
只有在上战场的时候,他才能清醒一点。可那种犹带冷静的清醒,才最疯狂狠厉。
而他又总是在野兽般的厮杀后,嚎啕大哭,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
难道……
果不其然,岁寒君沉默半晌,询问:“尸体呢?”
侍人叹息,告诉他在城门曝晒。
当时若是能察觉到,又何苦如今浑浑噩噩。侍人明白他眼中的黯然来自于谁,初五那样干净的青年他从未在魔域见过。
那尸体被血雨淋了一天一夜,现在恐怕都已经没法看了吧。
心中恍然,侍人知道,岁寒君迟早会后悔。而如今,他已经开始后悔。
岁寒君黯自起身,推开周身的莺莺燕燕,浑浑噩噩向大门走去。
岁寒宫门口的凤凰草颔首垂泪,一滴一滴鲜红的血珠从花蕊中滴落,仿佛与那人温存时,他晕红眼角淌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