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两人进村的路上,果果告诉她,这里算是一座古村落,村子里的好些房子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它们被世人遗忘废弃,同时间一起自顾凋零,渐渐破败,最后又重归于自然。
乔稚想起顾佳,心里产生了同秋水一样的怀疑。她忍不住问:“你们两个年轻人,住在这儿,真能耐得住这样清寂的生活吗?”
果果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她道:“我从小性子就安静,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这样的生活是过惯了的,至于佳佳……”她垂眸微微一笑,“她大概是为了迁就我。”
果果说:“这里的生活很安静,尤其是到了冬天,雪一下起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几乎一整天都看不到什么人影。最初我也担心佳佳她会觉得无聊,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佳佳她其实是一个很善于发现生活乐趣的人,她会给我们俩找很多事情做。说老实话,我们一年之中,真正能安静歇下来的时间不多,有时候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做一道菜,就要花费上半天的时间,我们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有一种生活是真实存在的感觉。”
“不管是珍惜时间还是浪费时间,每分每秒,我们都和爱的人在一起。这已经是老天厚待了。”她轻声。
乔稚看着女孩微微甜笑的侧脸,心里恍惚生出了点艳羡的喟叹――每分每秒,我们都和爱的人在一起,真实感受生活带给我们的幸与不幸。这样的日子,大概无论是谁听到都会觉得美好吧。
苟且是生活永恒的主题,而诗意,需要自寻,需要自渡,需要恰如其分的爱与疯狂。
那么她和她呢?
她们最终会去到哪里呢?
“到了。”果果突然喊了一声。
乔稚回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两层楼高的房子,墙体全白,黑瓦遮顶,墙身被一些艳丽花藤所覆盖,小院四周插|满了竹篱笆,木门微敞,隐隐能看到院里走动的人影。
“进来吧。”果果招呼她。
乔稚突然有些紧张,这不太像她。
两人走进院中,果果跟院里几个正在搬运葡萄的老乡打了招呼,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小声道:“她在那儿。”手指了指西北角的花架。
乔稚点头向她道谢,敛着脚步走近,越过一丛半人高的铁树,看到了躲在花架下的人。
院里太阳当头晒,唯有花架这里漏了半片阴凉。秋水穿着宽松的米白色亚麻衣,黑布裤子,脖上挂着一串小佛珠,长长地垂在胸前,头发松散的用一根木簪子挽了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盘腿坐着,身下垫了个草编蒲团,膝上摊着本黑色软皮本子,手里擒着支长铅笔,正埋着头写写画画,还未察觉她的到来。
乔稚一时看的入了迷,等地上的人反应过来时,四目相对,她倒先心虚的退了半步。
“你来啦。”秋水仰头看着她,嘴角边露出梨涡。
阳光斑驳的撒在她脸上,乔稚心神荡漾的看着她,目光瑟缩而热切。
这是我美丽的不为人知的罪过。她在心中喃喃默念。
秋水拿着本起身,往她跟前走了两步,一挑眉:“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乔稚后知后觉的记起来自己应该要生气,底气不足的将目光迎向她,没什么力度的说:“你骗我。”
秋水没什么所谓的点点头,承认了,顺便道了个歉:“我错了。”
乔稚甚少,几乎可以说是从来没见过她这副面孔,一时几乎要被气死了,然而秋水忽然凑到她跟前来,低头往她肩上蹭了蹭,软绵绵道:“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骗你的对吧?原谅我么?原谅我吧。”
生死边缘,美色误人。
乔稚心情复杂的摸了摸她头,秋水得到谅解,倏地直起身来,拉着她往屋里走。
“我带你去看你的卧室。”她说。
乔稚被她噔噔噔带上二楼,进了过道最里面那间屋。
房间很宽敞,摆着一张铁艺床和书桌,还有个小衣柜和沙发,她的行李就放在沙发旁边。
秋水走到窗前,扯开窗帘,推开窗,炽热的阳光瞬间撒进屋来,她上半身探出窗去,弯着腰手指了指右边:“我就住你隔壁。”
乔稚怕她摔下去,上前想要将她拉回来,手刚伸出去,秋水仿佛后背长了眼睛,突然撤回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回身后腰抵着窗台,神情放松而惬意的深呼吸了好几下,同时手上半点没闲着,抓着乔稚的手里里外外揉捏了个遍。
“……”
乔稚:“你摸手相呢?”
秋水笑吟吟看着她,不置可否的松开了手,然后从她身边经过往外走,边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觉得无聊的话就来看我们酿酒吧。”
乔稚目送她离开后,整个人疲惫的卸下劲来躺倒在床上。阳光撒了一片在她身上,她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之间思及此行,总觉得自己是上当了……
乔稚以为自己这觉睡了很久,但其实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黑,看一眼手表,七点多了――果然夏季的白昼漫长无比。
她睡得身上黏乎乎的,想要洗个澡,但是又不知道浴室在哪儿,于是只好下楼去找人问。
楼下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成筐成筐的葡萄摆在那儿。乔稚下楼后没找着果果在哪儿,也没看见秋水和顾佳,走着走着,绕到了后院的地窖入口。
地窖口有灯光漏出来,乔稚喊了一声,顾佳先扶着梯子出来了,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很有眼力见的退场去找自己媳妇儿了,秋水盖好酒桶盖,紧跟着也出来了:“怎么了?”
“我想洗个澡,找不到浴室。”乔稚说。
秋水点点头,示意她跟自己来。
“果果去哪儿了?还有那些老乡呢?怎么都不见了?”她疑惑。
秋水抬头看了眼天色,说:“这里没有大灶,果果去隔壁陈叔家借灶给大家煮饭了,这会儿天还没黑,老乡们估计去果园摘最后一趟了。”
两人重新上了楼,秋水带她进了自己屋,指了指里面的一扇小门说:“我这房间是主卧,单独隔了一间浴室,你就进那里面洗吧,东西都在里面,缺什么你叫我。”
乔稚点点头,回屋拿了衣服,进去了。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了出来,秋水靠着浴室门框站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又起身去关了屋里的灯。
房间里瞬间浸满了某种幽暗的蓝,那是远处天边混沌色彩中的其中一抹。
长方形书桌上堆满了散乱的纸张和书籍,窗户大开着,风把那些白纸吹落了满地。秋水走过去,一张张捡起来,重新放回到桌上,用书压住了。然后盘腿坐下来,取下脖子里挂着的那串佛珠,望着远处雾色的山岚,一颗颗无声数了起来。
这串佛珠是她两年前去林|芝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从拉|萨去林|芝要坐好几个小时的大巴,路又不好,飞沙走石,她被颠了一路,胃里差不多被颠空了。中途车停在一个卖白银的村子里,导游指挥大家下车后,挨个挨个被当地村民挂了一条工艺拙劣的白色哈达在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