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深夜十点，护士长陈姐带着几个小护士巡查各处,却见手术室里的灯还亮着。
她走进去,惊讶地道：“沈医生,你一个人在手术室干什么。”
沈复生身上套着墨绿色的手术服长裤上衣,脚上穿着拖鞋,正拿着秒表坐在一张手术桌上。
“陈姐，你来了正好，帮我一下。”他双手一撑跳下地，把秒表递给陈姐。
“帮我计时一下。”
“还在想那台手术呢。”陈姐接过秒表，把数字归零。
沈复生正摆弄着手术桌上的大托盘，闻言只是恩了一声。
陈姐轻叹一口气。外人只知道沈复生做什么手术都自信满满，甚至有些自大，却很少有人看道他为每一台手术所付出的精力。
科室里的同事都羡慕他动作精准迅速,比别人节省许多时间，却不去想他也是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沈复生摆好三个托盘,对陈姐比了一个手势：“开始吧。”
陈姐按下秒表：“计时开始。”
沈复生微闭双眼,手指在托盘上方比划着，漆黑的眼前渐渐浮现出清晰的脏器和手术器具，每一条血管，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心。
“……小肠的血管重建需要35分钟,和人工血管对接,重开血流，还需要30分钟。然后进行胰脏的血管对接――”
陈姐按下秒表：“等等，器官摘出后已经过了6个小时。”
沈复生有些挫败地睁开眼,双手撑着托盘边沿。
“时间还是不够啊……再来一次吧。”
墙壁上挂着的数字时钟显示已经到了晚上23点35分，陈姐收回视线，看向精神抖擞的沈复生，摇了摇头，重新按下秒表――
一个小时过后，沈复生脱力地趴在手术桌上：“不行了，怎么算都不够，这台手术我一个人完成不了。”
陈姐心疼地看着他：“复生，先去休息吧，明天和董主任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
沈复生抬头看了一眼时钟，顿时跳了起来。
“已经这么晚了啊！对不起陈姐，耽误你那么长时间。你早该下班了吧？！”
“没事，我今天夜班。你也别回去了，现在太晚了，在休息室里早点休息。”
沈复生连连点头，和陈姐一同出了手术室，自己往住院部走去。
今天刘老在他们医院办了住院手续，他的儿子儿媳似乎有点情绪，露了个面就走了，也没有人留下陪护。
他们正和沈复生对口舌，闹得人尽皆知，老头子却自己跑来求他。视频被人传到网络上，他们两口子顿时被一片骂声淹没了，方妍的水军在人民群众的愤怒之下也不堪一击。
穿着过时军装拄着磨掉了漆的拐棍的老人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引起无数人的同情共鸣。因为老头子的擅自行动，沈复生这一役躺赢，出钱的金主气急败坏，尾款也不愿意结了。刘家夫妇哪有好脸色面对沈复生，对怎么说都不听话的倔强老头也起了怨言。
沈复生走到刘老的病房前，本来只是看看，却听里面传出一声接一声的沉重叹息。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刘老，您还没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医生？！我没事，没事，就是起了个夜，就睡不着了。这大半夜的，还劳你来看我。”
沈复生走进去，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
刘老皱纹横生的眼眶还红着，他也不戳破，只是道：“我刚从手术室出来……我也不是来跟您邀功，但是我要告诉您，我一直在练习您的手术，连一根毛~~细血管的状况我都考虑到了，全部过程我都练熟了。”
他微微一笑：“所以您放心吧，这台手术我有信心，我肯定能治好您的。”
刘老连连点头：“哎!哎！沈医生，我信你。不瞒你说，我这几个月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生，我这颗心一直悬着，直到见了你我才能把它放回肚子里。不管你是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我这条老命托付给你，我就安心。”
沈复生低头笑了笑，有一丝被夸奖的羞赧。
老人又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就别在外头说了，尤其是我那儿子儿媳跟前，省得他们又――唉。”
“我知道，我当然不跟别人说。”
这一刻他不像个掌握生死的医生，只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后辈。
之前在这里住院的时候刘老就跟他聊过，沈复生对慈详的长辈一类的人物有种不自觉的亲近，他自己大概都没有察觉。
刘老叹道：“真是乖孩子……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培养的，把你养得这么优秀，摊上你这么个孩子他们真是省心了。”
沈复生低着头，手指在衣角上绕了两圈，只是笑了笑。
“我那个儿子儿媳，其实也挺好的。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就是这人哪一老一病，就太折磨人了。花了不少钱不说，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像一滩没用的肉躺在床上，穿着尿不湿，尿了拉了都要孩子们来收拾……别说他们受不了，我自己也受不了这样活法。”
刘老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沈复生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
“您早点休息吧。”
他轻轻地退出病房，在门前顿了一下，又往手术室走去。
林誉一早收到沈复生要加班到很晚的消息，让他不要等，到了半夜见他还没回来，都准备出去接他了，沈复生又发来微信。
开心的人：今晚不回家，你一个人睡吧。
林誉抽了一口烟，斜叼着烟头啪啪地打字。
“那沈医生发个自拍给我吧，一夜不见甚是想念，让我聊解相思。”
“……”
很快一张正脸的自拍照传过来。画面里的沈复生微长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眼周有一圈黑影，衬着被手术室无影灯照得几乎白得发光的皮肤，有一种惊人的憔悴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