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公让我重抖擞,不拘 - 女匪下山 - 杨泽毓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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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公让我重抖擞,不拘

此处是龙Z三十八年的云台州海宁县。

海宁地如其名,虽地处富饶的云台州边界,以东就是汪洋大海,附近的居民多以出海打渔为生,但是这两年时运不好,水匪猖獗,州府上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下不敢得罪水匪的劫掠,只能闷声当缩头乌龟,受苦的都是贫苦百姓。

城中有一处还算规整的老宅子,宅子的主人姓余,虽说不比京中的达官贵人那么有格调,但早年也是个出海经商的大户,靠贩卖珍珠为生,三五年里有了自己的船队,买了个宅子,养了余家掌柜伙计上下五十来人,在这一带颇吃得开。

宅子不算大,里外三进院,还不足县衙一半的大小,但在这偏远的海宁县里已经算是阔气了,眼下正是隆冬时节,屋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院子白墙白瓦,上下一白,门顶上的匾额规矩写着“余宅”二字,却挂着素净的白布,寻常人都看得出这家在办丧事,路人都嫌晦气避忌着走,偶尔听闻坊间茶楼外的人抬起头来看看这座宅院,议论纷纷。

“余家从前在咱们县里也算大户人家,如今也不行了。听说余老爷自头年就病了,这两年水匪猖獗,海上的生意不好做啊。”一个年轻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嗑着瓜子说。

瓜子皮如雪花般簌簌落在地上。

“可不是,余家和宁琊国通商,那都是拿命换银子的生意,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不,才过上十来年风生水起的好日子,又潦倒了不是。”桌对面那老头一副世态炎凉的样子,说起别人家的事来倒很有兴致。

“谁说不是啊,所以说还是进京考举靠谱,我家有个亲戚去年考中的举人,如今已在京城吃官饷了。”那年轻的乐呵呵道,把瓜子皮往地上一啐。

“我看啊,那也未必。老话说伴君如伴虎,你瞧着那陆家不也是在京中当的大官,如今变成个七品,又是在海宁这个穷地方,真还不如上山当土匪呢……”那老头摆摆手。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这新县令,能不能把水匪给剿咯,也算是好事一件。”那年轻的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看着街对面的余家院墙,神色忧郁。

忽而街上喧闹起来,从远处行来一行零散的马队,马蹄踏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响,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不好惹的模样,仰着脑袋在行人的瞩目下往余宅而去,为首的男子壮硕如牛,满脸的胡茬未理,头发丝上夹着雪花,一身灰褐色袄子像新做的,到了宅前翻身下马,顺手把马缰绳甩在了小弟手中。

此人是海宁县以北靶子山庆平寨的土匪头子,人称赵霸天。

“咋的,为了躲债办丧事?真晦气。”他抬头略略看一眼匾额上横挂的素白丧布,又听牵马的小弟凑上来说,“大当家的,兄弟们打听过了,是余家的老头儿死了,咱们的银子恐怕……”

“怕啥,瘦死的骆驼比驴大,先进去瞅瞅再说,”赵霸天牛眼一瞪,还未迈出一步又摇摇头叹了口气,暗想这两年生意真不好做啊。

赵霸天昂首阔步迈进宅院,进门就看见满眼披挂着白布,不论男女都缠着白腰带,正堂摆着灵位,左右两进是两人高的白帘子,院中恸哭声不绝于耳,反而是他们这般乍然入内,显得格格不入。

彼时走来一个茶水小厮,也不问来者何人,唯唯诺诺地引着路往内堂去,另有下人给赵霸天和身边的弟兄们每人发一条白腰带,“贵客内请。”

赵霸天看着这腰带就觉得不是个滋味,犹豫了半天都没缠在腰上,站在内堂门口高声道,“你们这管事的何在?”

那小厮依旧唯唯诺诺,“这位贵客,我家老爷大殓,若是生意上的事――”

“少废话,老子是来要账的!”赵霸天扯开嗓门在院子里高喊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赵霸天今日非把这笔债要回来不可!”

院子里宾客井然,听见这一声,纷纷扭过头来,另有管事的上前来推攘,却被赵霸天一抡胳膊给甩了出去。

“来人!快把闹事的都撵出去!”

一时间院中大乱,宾客四处避让开来,赵霸天和土匪们带着家伙看着就要出手,有打起来的架势。

“哎你怎么打人呢?!……”

“来人啊!快报官!伙计们抄家伙揍他们这群小畜生!……”

“放肆!都给我退下!”

这时众人皆安静下来,回身朝内堂的方向看去,从那白帘子后头走出一个女子,一身孝衣银装素裹,狐狸皮的毛领更显得她肤色不那么雪白,相貌却是出奇地好看,眉目中三分憔悴,七分坚毅,杏眼不带泪痕,反直盯着方才还粗声大气的赵霸天,“贵客何人?”

“庆平寨大当家的!赵霸天!”

那女子面对这些五大三粗的土匪,面上竟毫无惧色,沉声静气道,“爹爹借了你们多少银子?”

赵霸天盯着她看了片刻,脑子发木了似的迟疑了片刻,直到身边的小弟捅了捅他才回过神来,“五……五十两。”

余小尾冷冷一笑,“区区五十两,就值得这位大哥闹我家灵堂么?”

赵霸天被她这一句打肿脸充胖子的话愣是给逗乐了,旁人未必知道余家的情况,他还是知道些内幕的。

余家的生意说穿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虽富庶过一阵,但前些年被官府压得喘不过气来,逼不得已才跟赵霸天这样的山匪兑了银子,这山堆的债越堆越高,如今早不是五十两之数了,这债对于京城的大户人家或许不算是个大数目,但对于余家,那可是将这宅子卖了都未必还的起的。

赵霸天笑道,顺手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抖落抖落,上面白纸黑字正是余老爷生前的字迹,“哟,余小姐当真是不管账的贵人,咱们庆平寨的规矩,五十两的银子,来年不还就翻成一百两,再过一年翻成两百两,如今已是第四年了,余大小姐是真不知四百两的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啊?还是装傻啊?”

此话一出,院子里站着的土匪顿时哄笑起来,唯独余小尾身边的帐房立刻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咱们账上的现银,就只有四十两了……”

余小尾秀眉一皱,赵霸天背着手趿拉着步子走上来,眼珠一转又有了什么歪主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余大小姐要是换不起这笔钱,哥哥我还有个妙宗儿――”

赵霸天凑上前来,鼻息几乎要贴上了余小尾的面颊,一身的酒气熏得她头疼,却还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只听赵霸天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轻轻道:“嫁给我当压寨夫人,余家欠哥哥我的债从此一笔勾销,如何?”

赵霸天话音一落,院子里的余家小厮伙计个个都心怀不满,恨不得即刻拎着家伙抄了这群嘴上没门儿的土匪,“岂有此理!我们余家的大小姐!岂容你一个土匪觊觎!”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众土匪也毫不示弱,张牙舞爪地与余家的活计大骂起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此时只听余小尾清亮的声音高声道:“都别吵了!各位听我一言!”

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落在一身孝衣素裙的余小尾身上。

“我余小尾向你保证,三日之内,定将四百两银票送到庆平寨中。”

赵霸天轻蔑一笑,“三日之后?那可就不是四百两了,是四百五十两。”

“四百五十两就四百五十两。”余小尾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余大小姐,可别怪哥哥我扫你的兴,这个数目就算你把你自己买去醉花楼――啊!!!”

赵霸天还没说完,余小尾抬腿照着他的肚子就给了他一脚,踹得赵霸天直接坐在了地上,这一脚来得太突然,一点没有大户小姐端庄的样子,赵霸天一时竟想不到名声在外的余老爷的宝贝独女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且力道还实打实的大,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看见余小尾提着裙角,仰着下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这个敬酒不吃――”赵霸天打了个滚爬起来。

“我用什么法子你不用管,三日之内,我一定将四百五十两银子送上庆平寨。”余小尾抬手理了理弄皱的裙角,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沉声道,“若是赵公子没有别的事情,就请为家父上一炷香吧。”

她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而赵霸天却被那一脚踹得有点发懵,此时一手揉着肚子,看怪物似的看着余小尾,脚步却鬼使神差似的往内堂走去。

土匪一行鱼贯步入内堂,在赵霸天的带领下,还真的像模像样地在灵位前上了柱香,余小尾也回到素白帘子后头,隐约瞧见狂妄不羁的赵霸天就这么阴错阳差地给自己故去的爹爹行了个叩拜大礼,心中稍稍舒坦了不少。

礼毕后,她目送着这群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余宅,正如来时一般骑着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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