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明知山中母老虎,那人
直到许多年以后,余小尾回想起春风楼中的那个晚上,总是摆出一脸酸样,不愿再提。
事实上,那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陆轻舟压着心魔在八仙桌前硬是坐了整整一夜,任凭余小尾如何挑唆撩拨,似乎都不为所动。他料想着余小尾年纪尚轻,或许她从始至终压根不晓得“男女欢好”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什么花前月下、伊人相伴的好事呢。
然而只有陆轻舟自己心中知道,那天晚上,倘若自己稍稍松懈片刻,只怕会做出什么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来。
――然而换个角度想,这也就成了余小尾后悔一辈子的事。
漫长的夜一直挨到了三更天,窗外的天色微明,别家院子里的鸡叫了好几声,她困得才趴在那八仙桌前沉沉睡去,竟不知在她的身边,陆轻舟安静地坐在四轮车上,他的五脏六腑都如火烧一般,一边默默地看着、煎熬着、克制着……
末了,他为她披上一件外衫,就这样硬撑了一夜。
翌日清早,余小尾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发觉陆轻舟已不在房中,身上披着件外衫还带着安神香的气息,听闻门口有些许响动,余小尾敛起外衫朝门口走去,听到了门外有人交谈,正是樊罡的声音。
“……没有啊,昨日我二人听白兄弟的吩咐,守在春风楼东西两个角,直到今晨那伙人撤了,我们才敢上楼来瞧,才发现房门竟然被锁上了。”樊罡言语间有些着急,却也不敢大声张扬,“今早白兄弟来时发觉那极美的姑娘也不见了,才说大事不好,吩咐我们将您二人先行送回大营,自己追那姑娘去了……”
樊罡话音才落,马越也急忙辩解道,“是啊是啊,谁也未曾想那姑娘竟也是他们一伙儿的,倘若从一开始咱们都守在屋里,不也就没事了……”
他们二人急匆匆地说完,才听见陆轻舟清冷的声音淡淡道,“罢了,此事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是人家设下的圈套,你们岂能未卜先知,好在昨夜本就什么都没发生,你们回去之后不许胡言。”
樊罡与马越相视一眼,这不对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上廖洵花了大功夫下的欢好药,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
“当真――”
“当真!”此时屋里传来开天辟地的一声响,余小尾从屋里猛地踹开房门,脸上的表情如同吃了苦瓜一般,“什么事都没有,让你们失望了!”
说完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陆轻舟一眼,暗骂一句:“怂货。”
陆轻舟无奈只得别过脸去,只当没听见。
“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东西,回营!”余小尾气鼓鼓骂道,“他祖宗的,做事不做绝,还坏了姑奶奶的好事!走!等我回去带着兄弟抄家伙,连夜抄了他们的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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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一路上,樊罡驾着马车,车里的余小尾赌气似的不跟陆轻舟说半句话,全程斜眼看向窗外,直到返回了大营时也不理会她,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营帐,留下帮着陆轻舟下车的两个人。
“屯长这是……吃□□了?”樊罡将信将疑地看着陆轻舟,总觉得其中有乍。
平日里,余小尾与陆轻舟整日黏在一起,如亲兄妹一般,这是全屯上下的将士都看在眼里的,乍一转了心性,倒有些不适应了。
唯独陆轻舟抿唇浅浅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似的,“别理她,过几日就好了。”
“是么?陆大哥您……这么有把握?”
陆轻舟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等你有一日娶妻了,自然就明白了。”
樊罡半信半疑地望着陆轻舟独自转着四轮车离去的背影,女人心海底针,他这辈子都别想弄明白。
余小尾当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军帐中,余小尾气呼呼地坐在桌前,转头瞧见桌上立着的铜镜,自己还是一副“斯文书生”的模样,折腾了一夜发式乱了些,唯独发间的那支玉簪有些抢眼,她一把将玉簪取下放在桌上,“哼,说什么要守在我身边,全是鬼话!”
和余小尾仅一道帐帘之隔,陆轻舟安然坐在他的四轮车上,神色淡然地听着帐中的余小尾将他一口气大骂了一通,说他“没良心”、“不解风情”、“脑子让驴踢了”云云,他只浅笑了笑,摇着车轮正要离开,转身便瞧见匆匆而来的庞虎。
“哟,陆大哥躲在这里不进去,听墙角呐?”
陆轻舟一点也不躲着藏着,便走边笑道,“小听怡情。”
“看来屯长心情不错,我正有事要找她呢。”庞虎呵呵地傻乐,甚至俯身压低声音说一句,“是大好事。”
“那正好,你就进去吧,说不定还会赏你呢。”陆轻舟临走时摆摆手,摇着轮扬长而去。
庞虎满心欢喜地闯入营帐,不料进门就对上余小尾通红的双眼,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顺手抄起个砚台往门口砸来,“看什么!进来不会先打报告吗?”
“将、将军,要没什么事儿,我一会儿再来……”庞虎脖子一缩,听见帐中余小尾正在发脾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余小尾一愣,转过头来眯眼瞧着他,“站住,你方才叫我什么?”
庞虎咽了口水,把该传的话如实交代:
“昨日您不在营中,柳将军传令来,说宫中生变,煜王殿下号令天下兵马勤王,眼下咱们云台军坐镇宁琊海防,柳将军亲自奏请煜王殿下封你为北凉将军,以两千云台军作先锋,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东线,阻挡斛城军南下入京!”
这事倒让余小尾来了精神头。
“宫中生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两日前,”庞虎顿了顿,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京中所有的城门都封了,是飞鸽传书,昨日才到了丽舟。”
“那就正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余小尾一拍大腿,眼中放光,正愁这大仇没地方报呢,如今大战在即,她也搓搓手吩咐庞虎道,“速速给柳将军回信,我盘水屯大营必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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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城军大营中,竟也是愁云惨淡万里凝的一片。
话说那廖洵在丽舟办完了这桩“大事”,自以为万事妥当,那余小尾失了清白,定然没有颜面再在军中立足了,于是这一路回来都觉得心情舒爽,正好报了斛城军大营全员拉肚的大仇。
然而他才回至营中,也收到了一样的消息――
四王传来密令,说是京中局势危急,命斛城军等部南下围城,以解宫中之围。
廖洵单手捏着那窄窄的素帛密信,眉心拧在了一处,看完后随手拎着那素帛在油灯上燃尽,不留一点痕迹。
事情发生得突然,他和京中被困的四王秦崇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原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却会在这紧要关头功亏一篑,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煜王撺掇着四王谋反,转脸便将他扣上谋逆的帽子。
廖洵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立在封霄海防图前出神,四王虽下令包括他在内的东西南北四路大军向京城施压,但眼下封霄的局势却并不乐观――
芙晖的雍州为宋家所辖,虽起事时答应了要与四王殿下共存亡,但宋家本是前朝皇族,不臣之心已久,眼下四王失势,自是站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半点不愿牵涉其中;
陵落的谢家早期为四王筹谋不少,就连太子定亲宴上的筹谋也是谢家世子谢枫出力,却不曾料想那谢家本是暗中扶持煜王的主力,此番大肆打压四王助煜王登上大位,也在对手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