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另个番外-再嫁篇
李丞相成了永嘉帝,改国号为顺,大封功臣,大赦天下,唯独忘了益河行宫。
当初改封萧景润为国公的册书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食邑一万户,车服礼乐均按旧制。
也不知写给谁看。
“连个面子都不愿意做。”萧景润嗤笑一声,眸中闪过利光。
觉察到宁真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没再多说什么,将碗中饭菜拨了一小半给她。
宁真又拨回去,歪着脑袋说:“你长得比我高,应该多吃点。”
“正是因为你吃的少,才比我矮。”
“……”她张了张口发现辩不过他,只好低头扒饭。清汤寡水的饭食,吃得比谁都香。
以往都要宫女绞尽脑汁想出法儿来喂她或者哄她,才肯多吃些,眼下没人伺候左右,倒是自觉了。
萧景润看在眼里,却欣慰不起来。
她心理上的长大不该以此为代价。
在行宫日子过得既快又慢。
他有时凶她,凶完之后的表情却是比她还难看,有时又逗她哄她高兴,青草编的蚂蚱她不喜欢,那就再编一只。
只是,他们纯粹斗嘴的时候少了。
他也曾带着她走遍了每一处宫殿,搜找过每一间围房,寻摸出了一堆旧书古籍。
不知道是哪个年份典藏的,书都是好书,就是拎出来一层厚灰,还时有生蛀。
宫人们见废帝甚有闲心地晒起书来,既不帮忙也不打搅,光是聚在一起暗笑,只道废帝比他爹强些,知道看书。
既然有书,那定然有文房四宝。
面对已经败胶的墨块,长霉的毛笔,他异常有耐心。
宁真跟个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猜测他是不是找些事做心里才不会那么焦躁。
毕竟晚上睡觉,听过他好几次梦呓。她从没说过,其实她给他擦过两回眼泪。
然而他说此举是为了要她跟着认字读书。
她不情愿,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哪里能静下心来学这些,更何况现在的处境摆在面前,她也学不进去。
他又生了一回气,但说出来的话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我是没指望了,你改天求求……求求皇帝,让他下旨将你发还本家,到时候一点学识都没有可不行。”
她没理会这说辞,但还是任由他手把手教她识字。
永嘉元年才过去几个月,三朝老臣秦国公在其所管辖的卫州一带谋划起兵,雍朝旧臣三两响应。
秦国公一身玄甲登上卫州城楼,豪勇不减当年,直指永嘉帝挟制幼主,篡位夺权,其心可诛。
秦国公被射杀曝尸后,卫州百姓及京城文武百官为之震然,多位刺史据州响应,一时间风云动荡。
消息经了十几手,传至行宫侍卫耳朵里的时候,早已走了样。
萧景润偶然间听到侍卫闲谈,才知宁真的父亲西陵侯亦在反军之中,但不知生死。
同年秋天,森静的行宫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萧景润那时说的话竟一语成谶。
宁真被永嘉帝贬为庶人,发还青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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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宁真也获悉了父亲参与反叛的事。伏尸数万,流血千里,她不知道将来的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但最终永嘉帝仍坐于帝位。
幸运的是父亲一方虽然兵败,却好好的活了下来,只是他丢下妻儿,一路流亡,带着部属归附南明。
宁真就这样在叔父家住下了。
永嘉帝为彰显自己大度宽和,并未为难兵败南逃将领的亲族。但叔父家大不如前了。
一开始还有叔父家的姐姐妹妹,或者左邻右舍来问宁真,皇宫是什么样的,小皇帝长什么样,贵人们真的出恭一次就要换一身衣裳吗。
后来他们发现她这个当过两年皇后、一年国公夫人的人,和他们一样吃喝拉撒、会哭会笑,就歇了闲话的兴致。
永嘉二年秋,北方大部分地区格外干燥,青州更是连着一个月滴雨未降。宁真不止一次听见叔母抱怨,这天气这世道都不想让人活。
都城以南的益河行宫忽然在一天夜里走水,火势滔天。
永嘉帝震惊,命人彻查此事。五天后正式宣布谦国公死讯,于都城举哀悼式,赠谥为怀,择日葬入帝陵。然怀帝生前倡行节俭,不喜奢靡,该帝陵不封不树,地面上不建享殿。
消息传到宁真耳中已是一个多月后。
又是一年隆冬,她不出所料的病了,却没有人再哄着喂她喝姜汤。
她发着烧在自己的院中烧纸,夜阑人静,火舌吞噬纸钱只发出了一丝细响,正是这点细响挠着耳,盘旋着不肯消弭。她捂住双耳,顿时觉得全身都疼了起来。
叔母斜靠在月门处,磕着瓜子,盯着宁真的面容出神。她母亲便是绝色,她也逐渐长开。
所幸,国朝初立,小皇帝刚死,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纳一个当过皇后的女孩子为妾。
从得知萧景润死讯的那天起,宁真再没哭过。
叔父叔母要体面,平时容许宁真和姐姐妹妹一起出去郊游、逛首饰铺、参加聚会,回了家宁真便自觉地消失于他们眼前,需要时她可以给他们端茶倒水、生火做饭,不需要时她便在自己的屋里做绣活贴补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