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正文完结(下)
萧景润醒来时,幕天席地,耳边还能听到风吹动野草带来的沙沙声。
身侧传来剧痛,四肢也酸软发胀,似乎经过长途跋涉耗尽了体力。
他略一抬手,猛的惊了,又忍着疼坐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少年人的身躯,不知道哪一年的内侍服饰,腰侧中了两箭,汩汩往外淌血。
萧景润又躺下,大骂了一声,惊飞了几只雀鸟,扑棱棱的细响扰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他回到了十二岁时。
十二岁,刚从益河行宫逃出来,身体底子弱得连刀都不一定能扛动。乍然间让他回到这个时间点,是要他再经历一遍遁逃、蛰伏、发迹、夺位吗?
萧景润想摆烂,什么韬光养晦,什么崭露头角,都见鬼去吧,那样跌宕起伏的人生过一遍就够了,没兴趣再折腾第二回。他还不如躺在这儿等贺茂闻派人把他逮回去。
等等,贺茂闻……贺茂闻!
萧景润又骂了一声,但此声与方才不同,带着一点不敢置信,两点小窃喜,以及三点翘首以盼。
下一瞬,他听见很轻的脚步声从地平线那头传来,伴随着欢快的哼唱。
很好,他命运般的老婆来了。
萧景润这副羸弱的身躯忍不住开始兴奋地发颤——世间还有这样妙的事吗?
没有了。
所以,此行不是他回到了自己十二岁时,而是回到了宁真十岁时,甚妙。
小宁真提着灯笼一蹦一跳地走着夜路,最近刚搬到后山竹屋来,她还不太习惯一个人住,总是在晚课后缠着圆音师姐玩闹一会儿才肯往回走。
所以每每回到竹屋时,时辰都不早了。
忽然,宁真停住了脚步,眼看着竹屋门口有一坨又黑又大的东西。
她记得云雾山上没有大型野兽来着,不然师父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呢?
难道、难道是其他山上来的?
宁真攥紧了灯笼提竿,磨蹭着往前走了两步,探了探头,那坨东西一动不动,也许是死了。
她松了口气,又往前挪了两步。
竟是个人,是个肤白俊貌的小郎君。
只是这小郎君看着不太对劲——双手交握在胸前,身子板板正正地躺着,闭着眼带着笑甚是安详——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咦,是在做法吗?”宁真蹲着打量他,尤为不解。
萧景润在心里又骂了一声,他只是想摆个体面的姿势等他老婆来捡,不想再像以前那么狼狈,也不想吓着她。
谁知道宁真这榆木脑袋果然还未开窍。
他清了清嗓,宁真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怕地拍拍胸口,“你没死啊?”
“……”
宁真又爬起来,提着灯笼靠近看他,一脸警惕地问:“为何躺在我家门前?我听说书先生说有人专以讹人为生,你也是吗?我没钱。”
“……”捻儿十岁时是这样的吗?不是吧。
萧景润开始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宁真。挣扎着支起身子,伤口处便开始渗血了,疼得他冒了豆大的汗,但咬着唇没将痛声溢出。
看吧,二十一岁的他回到十二岁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忍痛。
宁真这才发现眼前的小郎君真受了伤,一下子将狐疑收了回去,同时涌上心头的是愧疚与羞窘。她方才说话太没礼貌了,竟然随意揣测他人,真是很对不住这位小郎君。
她慌慌忙忙地问了他好几句,想搀扶他起来,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月光弥散,萧景润盯着她稚嫩的脸颊看。
现在才十岁,还未长开,但那双杏眸那颗泪痣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就是宁真,他未来的妻子。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回到这一年,但他万分感激,此前他做过不少让她不高兴的事,现在有了新生的机会,就可以好好弥补。
而且,十岁的宁真怪可爱的。
萧景润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眼神愈加温柔深情,然而下一瞬,他疼得弯下了腰。
宁真惊呼一声,将两手都撤开,不知所措地闪着泪花,“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住对不住,你这衣裳颜色太深,我看不清你伤哪儿了。你还能走吗?我们进屋吧。”
“我自己走。”
由此,萧景润再一次被宁真捡回小竹屋,占据了屋内唯一的一张小床。
他教她怎么止血,又等着她从外头带药和食物回来。
“时序哥哥,你为何老是偷笑?”
宁真蹲在床头,托腮好奇地看他,杏眸眨了又眨,浓长的眼睫扑闪扑闪。
救命,也太可爱了吧。
萧景润握紧了拳,忍不住捶了捶心口,他怕再不捶就要情不自禁拉着她说些什么“今日本来是我们崽崽的满月宴,结果我醒来就在这儿了”之类的傻话。
想到这儿,他脑海中浮现出融融的样貌,看着乖头乖脑的,哭起来却没个完,不知道长大后是个什么性子。
以及,他见了十岁的宁真,不得不承认,融融还是更像她一点。<
宁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关心他,“时序哥哥,你是胸闷了吗?我将窗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