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结契
“生死皆归于吾儿麾下,叶慕辰,汝可愿否?”隋帝淡然问道。
“愿。”叶慕辰抿紧薄唇,不由得低头看了怀中的广和一眼。
……南氏广和,天界神凤降世,为他的殿下、大隋朝唯一的皇储,同时也是他叶慕辰毕生所眷恋之人,为爱人而战,他愿意之至!
“甚好!”隋帝满意地点点头。“尔等诸侯府所藏丹书铁券,乃是契约内容的复刻本。待契约成了以后,你持丹书铁券便可遥遥呼应大隋朝帝君,与其取得联系。哪怕相隔千万里,亦可得到契约主人的回应。”
“当然,与你结契者乃是吾儿广和。”隋帝又道。随即又自觉悲哀。他虽然是大隋朝现任帝君,却因着广和突然降世,来不及与诸侯结契。眼下仙阁虎视眈眈随时在寻找机会对广和下手,以防万一,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将帝位传给广和的准备。这枚凤玺,于己而言只有眼缘,却无福享用了。
“结契后,吾儿随时可以自身凤血为媒,召唤被结契者。”隋帝继续道。“此契之所以被称之为主仆契约,乃是因结契者可下令被契者做任何事,被契者不得反抗。反抗者,身首分离在即,死状极惨。”
隋帝又顿了片刻,不得不为自家老祖宗们解释一二。“这倒不是因为我皇室霸道,而是凤血的缘故。凤凰儿性格极为刚烈,若遇忤逆者,或凤血者被激怒,便会自发催动体内天火,届时天火焚烧被契者神魂,故死状极惨。”
叶慕辰:……
叶慕辰压根就没想过他会有忤逆他的小殿下的那一天!
在他心里,殿下既然是他的君,又身为他倾心爱慕之人,他自然对其百依百顺,只有没做到的或他没做好的,绝没有殿下有令而他却不肯去做的。
因此他答的极其爽快。“无妨。”
隋帝斜眼觑他,又凉凉加了一句。“朕再多提醒你一句,待此间事了,倘若国师山不能令仙阁暂缓下手,爱卿你便要整顿兵马准备与仙阁对战了。因此,”他飘了叶慕辰一记眼风。“你给朕收起这些不相干的心思!”
叶慕辰抿紧唇,瘫着一张脸道:“帝君多虑。”
惜字如金,却每个字都能气死人!
隋帝懒得再与这货多言。他将凤玺掂在手中,随后按照父皇所授,默念结契者也就是南广和的生辰八字。因之来的突然,他压根儿就搞不清广和是哪天蹦出来的,又为何不按照惯例出现在皇陵,而是匪夷所思地滚入他老人家寝宫的被窝里……总之,他此刻默念的,是南广和这颗凤凰蛋砸在他脸上的那天。
念完,他将玉玺塞入昏睡中的南广和手中,以手覆于其上,父子两人眉目五官依稀有两三分相似,眼睛更是一模一样的丹凤眼。
然而此刻南广和于一室金光中愈发灿然,皎皎然迫人眉睫,令人几乎不能睁开眼直视。与隋帝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庞相比,仙凡立判。
南广和于昏迷中似有所感,纤柔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有醒来的迹象。
叶慕辰大气都不敢出,仔细盯着怀中那个小人儿,只觉得眼前一团灿若流霞的金光,刺的他双目胀痛,隐隐然似要落泪。“殿下……”他不由得收紧双臂,口中几不出声地喃喃着。“我的小殿下,臣愿为你生,愿为你亡。只愿你永世安康!”
三人此刻几乎头挨着头,隋帝隐约听见了几个字,不由得诧异抬头。“你怎地知晓这契约书的内容?”
叶慕辰不答,只觉得怀中如同抱着一大团滚烫明亮的火焰,烧的他连皮带骨兜心彻肺地疼,但他却仍然舍不得撒手。双目中滚烫若有岩浆自内涌出。
这一刹那,耳际恍惚飘过隋帝一声叹息。――爱欲于人,如迎风执炬;逆行千里,必有烧手之患【注】。
此后经年,这句话仍响彻耳际。
隋帝叹息毕,以手覆于广和手背,替他握稳了玉玺。随后缓缓俯身于广和耳畔轻声唤道:“广和,吾儿,速速醒来。”
南广和只觉得自身犹如踏在一大片虚空中,全身上下皆用不上力气,心下越着急,越不能睁开眼。眼皮似有千斤坠石之重。耳畔隐约响起刷拉刷拉的水声,他一时又觉得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河中,身在一叶小舟上,四处皆茫茫。
“广和……广和吾儿。”耳畔一直传来呼唤的声音。
……广和是谁?他迷迷糊糊地想。身下却如同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吸住了一般。内里一大团明亮的金色火焰自丹田处灼烈燃烧,烧的他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天灵盖处却又有一处极冰冷,仿佛有三寸大小的地方结了冰。那处冰块强行压制住了他体内燃烧的金光火焰。火焰不得上窜,冰块却又固守于上不肯松动。这两股内力夹杂交缠,扯的他神魂都疼。
“痛……”他拼尽全力呼喊道。
但这个字落在隋帝与叶慕辰耳畔,却微弱的仿佛火把里的一两颗毕剥声。若不俯身倾耳仔细听,便听不见。
“吾儿要醒来了!”隋帝大喜。“果然老国师所言是真,凤凰血脉只有同样拥有凤血者或凤凰所持同命法器可以唤醒!”
此处,于长生殿地下密室内,隋帝为同样拥有凤血化生者,他放在广和手中的玉玺,便是当年下界的元皇后凤华帝君所铸同命法器。两者法力相加,终于唤醒了南广和的一丝神智。
“唔……好痛!”南广和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只看见一大团晃动的火焰。他闭眼,睫毛剧烈震颤,随后再睁开眼,终于彻底从那无边苦海的梦靥中醒转过来。
伴随南广和苏醒,密道内满室金光顺间如同被吸入漏斗般,席卷倒灌入南广和体内。手中玉玺发出一阵极为刺目的金色强光。隋帝与叶慕辰同时忍不住闭了闭眼。
于南广和而言,这样撕裂的痛楚其实分外熟悉。七岁那年,在他强行修习炼气之术百日筑基后,身为公主师的崖逶强行封了他的灵根。当时他也是这般疼痛。崖辶粲谒天灵盖处的冰封仍历历,令他恨入骨髓。
然而此时此刻,隋帝体内的凤血与掌中所握凤玺法器对于广和而言,却是最滋补不过的灵气来源。因此甚至不用像上次崖迥前悖吸取方圆百里的天地生机替他周转,他便已自行融会贯通。丹田那处金色火焰如同一个饿的嗷嗷待哺的孩童,突然间吸食到了这世上最滋补的母乳,一瞬间蓬然大放光彩,沿着他全身经脉一鼓作气冲向天灵盖那处崖辶粝碌姆庥
可怜那冰块孤零零地置身于熊熊大火中,不多时便被烤的隐约有融化的迹象。南广和暗喜,立刻运转灵气,再接再厉。就在叶慕辰与隋帝被金光刺的不能睁眼时,那股熊熊金焰已然冲上灵霄,瞬间将冰块完全包裹于其中。
“好舒服啊!”南广和不由得微喃。全身如同被一大团春阳包裹着,三千六百万个毛孔同时发出了舒服至极的喟叹之声。
于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体内同时窜出了两个小人儿。其一手舞足蹈,赤着脚儿唱着歌,天真无邪。其二的那个,则板着脸一脸肃穆,双手负后,微微颌首。――真好/甚善!两个小人儿异口同声道。
而后他便观察到原本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识海内渐渐有了边际,天与地渐渐分离,轻清者上浮,浊重者缓缓下降为地。天地一分,那两个小人儿在识海内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彼此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扯着,不由自主地伸展开双臂向对方扑过去。
两个小人儿手叠着手,腿叠着腿,完全覆盖在一处。五官一样,长短相同。不多时,随着那块冰块的逐渐消弭,那两个分裂了长达四年之久的小魂魄也终于再度合二为一。
“善!”南广和忍不住笑着,彻底睁开了眼,恢复神智进入了眼下的真实世界。
广和这一笑,满室犹若盛开了一整个春季的繁花。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空中隐隐然若有一声凤凰清啼。
“……殿下,”叶慕辰从始至终目光痴迷地落在南广和身上。他虽然不知晓刚才南广和于昏迷中见到了什么,眼下又为何而笑,但他心想,他的小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啊!耗尽这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都无法形容方才南广和这全身心舒展的全心全意的一个笑容。
倘若此后,他的小殿下也能为他绽放这样的笑容,莫说生死,便是将他连皮带骨神魂都给予这人,他叶慕辰也心甘情愿!
“醒了?”隋帝的话语落入其中,打断了叶慕辰的一脸痴汉样。“醒来就好!快,吾儿快与小叶将军结契!”隋帝也笑了,笑得颇有些自得。
“结什么契?”南广和刚醒转,尚不知在他昏迷的这几日内发生了何事。更加不知晓眼下仙阁势在必得务必要将他带回去吸食灵气,隋帝为了他都做下了亡国的打算。他一脸茫然地看向两人,问道:“此事与小叶将军又有何干系?”
隋帝简略将仙阁来人要将他掳回仙阁、他失魂后叶慕辰送其魂归、崖逦他回到九嶷山寻找九嶷一脉留下的仙宝,以及眼下凤族秘宝打算提前让他与诸侯之首的叶家结契之事,都约略叙述了个大概。只瞒下他与叶慕辰密谋仙凡大战一事,当然广和即仙界那位凤华帝君转生一事,隋帝也一并瞒下了。
前者,他怕广和负担不起如此大的抉择;后者,他怕广和尚未正式成年,无法接受自己不是凤血化生,而是一只真正的凤凰这样大的秘辛。何况此事极为隐秘,又牵扯极广,隋帝刻意语焉不详,多少有些碍于叶慕辰在场的忌惮。
隋帝处心积虑,为他这位皇儿、同时也是凤血一脉的老祖宗,自以为筹划了最好的未来。因此他此刻笑得很是坦然。“只要你与小叶将军结契,他身上的天罗刹血便可暂时压制住你的凤凰之体自带的金芒,令仙阁之人无从知晓你已经彻底觉醒。”
南广和只觉得父皇这一番话,错漏百出。他将信将疑地望向叶慕辰,咬了咬唇,不安道:“可是这于小叶将军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