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十月朔5

他与他,隔着星辰大海。

于这两具都没有鼻息没有温热的法身之间，只有血流如注。

赤金色神血涓滴流成河，浸染的云中层叠映成了金色,又带有不祥的娑婆沙华香气。是下界让亡国夜血水浸泡成红色的,血娑婆。

也是那一年,于上界三十三天的白玉宫外，云层跌落下的凤凰儿一声悲啼,遥远的深海边紫昙华林一夜间漫山遍野的优昙花尽皆凋敝，染成了血一样的猩红。

凤凰落，娑婆沙华开。优昙从此绝迹于三界中。

惟有此方天地所生育的唯一的灵胎儿,携带绝迹的优昙花投入滚滚红尘中,为了那一点可怜不可说的私心，终于闹到今时今日，他与他,再也不能回头。

“崖濉…”南广和艰难地逆着那卡入咽喉的指爪,丹凤眼中盈盈似有波光，伸手去抚摸这人正在消散的灵体。

崖逅一向酷爱的白袍在他指尖下都化作波动的海水,黑海中泛起血色,不祥也不再高洁如雪的优昙花在黑海中怒放。朵朵优昙皆飞速流转成血花,魔气尽染，吞吃广和递过来时指尖迸发的金色凤火。

如一张张贪吃的嘴，如一个个渴望却又不可及的暗夜。

他与他,终于闹到了如此地步！

南广和眼眸中渐有悲色。“崖,你何苦，你原本不必……”

“他本无心,他吃了你的心……”天魔自崖宥钔分猩斐瞿源，嘎嘎粗声笑道：“凤凰,是你给了他希望，又将他推入苦海。是你毁了他，是你毁了他，哈哈哈！”

天魔又凑到南广和鼻尖下，贪婪地伸出黑色舌头，舔了口云层中的赤金色凤凰神血。以那种非男非女、似哭似笑的声音凑到广和身侧，劝哄道：“他偷吃，他吃了你的心，你该恨他！”

南广和咽喉以下都是血，白袍上溅开红梅，只是看着入了魔后眼眸转成暗夜的崖濉Ｋ一脚淌入银河，置身于星辰暗夜中，近乎凄厉地高声叫道：“崖澹崖澹∥岽永疵挥泻薰你，从来没有！”

那一双暗成了永夜的眸子动了动。白袍上血水浸泡的优昙花朵朵颤巍巍地昂起头，似乎在竖起耳朵倾听。

南广和继续凄然道：“若那时，吾从不告诉你吾想要离开，你是不是就不至于此？！”

崖逅朴兴觉，一双辽远的眸子依稀恢复了些许神智。天魔见势不妙，立刻转而抱着他的脑袋尖声大叫，对着崖迮叵道：“他骗你，他骗你的！没有了心，他就活不下去了，他只是要骗你将心还给他！”

“……不给，凤凰儿，你的心我不还给你。”崖宄粘盏赝着广和，突然间笑起来。笑得如同山河温柔，如同清风拂面，如同此方世界一时间都尽皆醒来。带有数十万年前他与他一道弯腰种下的那株生命树的清新的生机香气。

南广和从未见崖逭庋笑过。

数十万年前初生的年少时崖宀辉这样笑过，后来代天道执掌刑罚后的帝尊崖甯不曾这样笑过。便连当年崖迳胁皇堑圩稹⑺也不是凤宫中那个惫懒上仙时，两人对饮于优昙花盛开的紫昙华林，于松石清风下，崖逡膊辉对着酒醉后的他这样笑过。

崖逍Φ谜庋痴，令南广和眼中竟怔怔落下泪来。

“崖濉…”南广和一瞬间心神失守，下意识脱口而出。“吾宽恕你，从此后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令你如此烦恼了好不好？”

“住口！”

尖利的黑色指爪刺穿了南广和的喉管，将他如同一只弱鸡那般提了起来。

喝断南广和未竟之言的是崖澹却又不是崖濉

眼前崖逵胩炷Ш铣闪艘惶澹额头以上皆是魔相，脖子以下却依然是人形，白袍边缘翻卷成黑沉沉的魔气，中有血色优昙流动。星辰一旦沾近，亦尽数成了黑色暗石。这具天地所孕养化生的灵胎，此刻失去了一切光华，只有那双眼眸深处，仍是幽幽的蓝色。

蓝色的，就像是九霄晴空。

崖逵媚撬幽沉的黑海中泛起晴空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广和，良久，才冷清清地道：“天地要你的心无用，可是我喜欢！”

崖迳音沉沉，又极酷冷。像是在终结一个漫长的绵延了数十万年的少年黄粱梦。

“我喜欢你，凤凰儿，我喜欢了你很多年。很多很多年……所以，我吃了你的一颗心，从此再不能还给你了！”

崖搴谏指爪穿透南广和咽喉，自他脖子后探了出来，指尖蜷曲，不住地握紧，再握紧。提着南广和的身子，直送到口边，高冠下雪白发丝倾覆，薄唇微启，自广和额头舔了下去，一路沿着赤金色的血迹蜿蜒舔至咽喉，咕嘟，喝下了一大口凤凰血。

南广和再说不出话来，丹凤眼中泪珠滴落，砸在崖宓牧成希一颗颗，化作漫天风沙与暴雪。

风沙与雪覆盖在崖宓纳砩希便连那雪，也化作了黑色。

于一切黑暗中，只有崖宓姆⑺渴且色的，白亮的刺目惊心。却不是叶慕辰那种凡间蹉跎苍老的白发，而是胜雪的白，一根根，无限眷恋却又无比寒凉地拂动在苍穹中。于星辰中，于不再流动的下了界的银河水中，崖骞戮却又贪婪地，低头啜吸于南广和喉管中不断汩汩流出的凤凰血。

……不要再吸了。

南广和想说，崖澹我从此不走了，再不离开此方天地。从此后你依然做你的天道至尊，你的帝位你的子民，我都爱不动，也不再恨他们了。孤从此宽恕你。

……崖澹你若是早日说出真相，孤不会如此绝望。绝望地，抱着一颗永不能得到温暖的心，于此方世界孤凄凄地过了如此久远的暗沉时光。

……崖澹孤此生已经许了一人，许他三生白头，许他从此后比翼双飞。你待吾如师如友，然而万年前，你却毅然决然入了无情道，为何？为何你从不说，为何你的心思，孤从来也没有看懂过。

……崖澹再喝下去你会死。

南广和眸中有泪滂沱。

他说不出话，他也终于，再不能恨眼前这人。这人来自此方世界，是此方世界孕育出的灵，是永不能护住他的那一人。

倘若这天地间有什么能令不死鸟死亡，便是这个小世界中的天道。

崖澹他早已成了天道呵！又何苦放出本体，扔入下界中做了一具灵胎儿，一点一滴地从头修起，一点一滴地陪他消耗光阴。

他不能背弃他的红尘贪恋，他不能舍掉为了他葬身天火刑罚的朱雀神君。他不能不带着这积攒三千年的沉重爱恨，朝三十三天冲回去。

他亦不能背弃养育了他的天地众生，他亦不能舍弃追随于他身后的浩荡众生。他是天道，他是此方天地之灵，他是无爱恨的三十三天帝尊至神。

他与他，终于再也没有路可退。他死，或者他亡。

南广和双脚离开云层，在一片黑暗虚空中，周身自发地生长出蔓延的娑婆沙华。白衣化作朱红色，长长羽尾拖垂于地，自云层一直垂落至南赡部洲与东胜神洲相交的深海中，令这天与海，都燃烧成了一大片纯正的金色明火。

早先被崖宓弊骺儡操纵的仙阁大长老早已在崖宄跸稚硎北阋鸦作木偶泥胎，神魂死去，肉身颓然掉入海中叫鱼群吞吃干净。

这苍茫的云天黑海中，烈焰毕剥燃烧。沿着崖逖┌椎姆⒂肽气缭绕的袍，一寸寸蚕食崖褰龃嬗谑赖奈ㄒ惶ヌ濉

南广和每一颗眼泪，都化作飞雪，徒劳地想替崖邃蚊鹫庾詈蟮淖镉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