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深见鹿【三合一】
敖宴直视着他,道:“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灰孩儿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像是还没有适应说这么多话,慢慢地,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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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风和日丽。
“别跑!!死小子,这么小就会偷东西,贱不贱呐!?”一道怒喝从街道掠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手持锅铲,气喘吁吁地跑过长街。
被她怒斥的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像个猴子一样窜了老远,眨眼就不见了。妇人追不上,只得停下,扶着膝盖高声咒骂着方言俚语,粗鄙不堪,最后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孩跑过一个拐角,慢慢停下,掏出怀中的大饼,狠狠咬了一口。他面目十分可怖,像是乌鸦与人融合在了一起似的,半边是人,半边是妖怪。
“偷个饼而已,追得这么狠!”灰孩儿冲远处啐了口唾沫,“今晚你家就被强盗抢个精光!”
他诅咒完,气顺了,哼着歌啃着饼,活像个小无赖。
有狗冲他吠叫,垂涎地看着他手里的饼。灰孩儿露出个狰狞的表情,喉咙里发出粗哑的声音:“汪汪汪!!”
野狗被他吓跑了。灰孩儿啃完饼,往身上擦一擦,继续游手好闲地在云溪镇游逛。
有行人撞到他,都如避瘟神一般急匆匆躲开。云溪镇里人人都知道他是人和妖的孩子,唯恐避之不及。
灰孩儿哈哈大笑,高声道:“这个会被狗咬,这个明天房子被雷劈!那个会得病,一百两银子都治不好!”
无人敢应他。灰孩儿觉得有些无聊,走了段路,一翻身爬上了墙。
这里是盛家的祖宅。别人都对灵门有敬畏,灰孩儿只有好奇,之前在这里走时他就听到里面有刀枪声,更觉得有趣。
“喝!”似乎是个女声,正在比招。
一树雪白的栀子花探出墙外,大朵芬芳馥郁的花朵怒放于枝头。
灰孩儿躲到栀子树后头,往院中偷窥。
绿叶后,显出一道玄衣的身影。看着是个十几岁出头的女孩儿,和他差不多大,正舞着一杆银枪。枪头折射着阳光,璀璨夺目。
这里是后院,那这女孩儿就是传说中的盛家千金了吧?
灰孩儿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又开始扭动着找角度。
他选了个刁钻的位置,刚低下头,就看见一张脸,和一双清冷的眸子。
“哇啊!!――”灰孩儿吓了一跳,大叫着掉了下来。
他狼狈不堪地抬起头,就见尖锐的枪头指向了自己。那女孩儿神色冷清,道:“你是谁?”
灰孩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气恼,露出凶狞的神情:“你会跌……跌个大跟头!”他本想说“跌断腿”,话到嘴边却突然变了。
女孩儿不为所动,枪杆亦是纹丝不动,重复道:“你是谁?为何乱闯盛府?”
她眼中平静无波,好似根本没有看见灰孩儿的长相似的。不,她看见了,但就只是――不在意。
灰孩儿见过太多看他的眼神,恐惧的、愤怒的、憎恨的、敢怒不敢言的,但唯独没有……像只是在看一个普通小贼的,毫无波澜的眼神。
灰孩儿咕哝道:“你管老子是谁……”一面也开始打量起女孩儿来。
这位千金,不像别的大户人家的千金那样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身子弱弱的。正相反,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亮,拿在手上的银枪估计也不会很轻。
不像那些穿裙子的小姑娘,倒像个俊俏的小男孩儿。
“念你初犯,我就不计较什么。”银枪小千金见问不出什么,便收回手,继续走到院子中央,“你走吧。”
灰孩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睛黏在女孩儿身上,道:“喂,你叫什么?”
女孩儿看他一眼,道:“盛远如。”
名字也取得像男孩子,而且大大方方地就把闺名告诉了他一个小混混。
灰孩儿咧嘴笑道:“你可以叫我小灰。”
从那之后,一连半月,灰孩儿都来翻过盛家的围墙,再熟门熟路地顺着栀子花树跳下去。
他没见过盛家夫妇,却知道盛远如告诉了他们他的存在,否则一次也就罢了,他怎么可能次次都这么顺利地进来?
但盛远如不说,灰孩儿也就当不知道。他能感觉到盛家夫妇对唯一女儿的宠爱。严父慈母,相敬如宾,盛家虽小,却极为温馨。后院的练武场经常会送来茶水点心,盛远如不似平常女儿那般爱吃甜口,这些小点大部分都进了灰孩儿的肚子。
他们也会聊天。通常是灰孩儿说,盛远如听,或者说盛远如根本无视了他,她一直在练她的银枪,雷打不动,早上两个半时辰,下午三个时辰。
“喂,你总是练这个,不无聊吗?”灰孩儿叼着草茎无聊道。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闲,跑来看人练武。大概是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忘记自己的血统外貌。
盛远如一枪扫过来,挑起了一朵栀子。洁白的花朵立时纷纷扬扬飘散而下,落了灰孩儿满肩。他呆了呆,待所有花瓣落地后,他看到了盛远如的面容。
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小女孩儿,还挺好看的。
“好好的小姑娘,舞刀弄枪做什么。”灰孩儿别扭道。
“我未来是盛家家主,如何不练好一身功夫?”盛远如淡然道,“过几日,我就要去除水妖了。这是我第一次除妖,必要好好表现。”
“水妖”――指的是前些天作乱的水猴子,才刚害了一个洗衣的农妇。灰孩儿皱眉,心里生出不舒服的感觉,道:“你这个小孩,好无趣啊。怎么老气横秋的。”
盛远如皱眉:“你与我应是同岁。”
“哼……”灰孩儿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我肯定比你大!”
灰孩儿坐在栀子树下,又看盛远如练了一天的武。随着暮色落下,灰孩儿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他道:“喂!你小心点。”
盛远如已经结束了今天的训练,闻言颔了颔首,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