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誓愿
面对跛子易的质问，葛秋芬忽然有些哽咽了，一股不由自主的委屈感就在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来，似乎有些难以言表，不过顿了半天，她还是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给讲了出来。
原来，这事说起来并不大，但确实是错在金德学的头上。
数年前，葛秋芬病危，眼看就快要不行了，金德学无时不刻不陪在她的身边，生怕自己一走开，她就咽气了。那段日子，金德学把所有的事都给放下了，对葛秋芬的照顾真可谓是无微不至。
是的，他们俩都是党员，两人结婚后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十几年都不曾吵过一次架。眼看葛秋芬得了不治之症，金德学的心里也是心痛的紧，有时候葛秋芬睡着了，隐隐还能听到金德学伤心的闷哭声。
可各人有各人的命啊，俗话说：生老病死，事与愿违，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
尽管金德学送葛秋芬去过省城最好的医院，也对她尽心地照顾了，可还是无法挽留住葛秋芬的生命。在葛秋芬临死之前，她对金德学说过，让他以后找一个更好的妻子，照顾他还有他们的女儿金慧颖。
当时金德学差点就泪奔了，但还是忍住了，一口坚决地说，他绝不会再娶了，但一定会好好照顾金慧颖，供她上大学，走出鄂西大山，去往广阔的天地。
过不多久，葛秋芬真的去世了，金德学哭的如泪人一般，连丧事都无力操办，也多亏了公社出力。
在头七那天，金德学坚持要去为葛秋芬扫路守墓，那一晚，葛秋芬真的回来了，只是金德学再也看不到她，她也无法与金德学进行交流了。但是，金德学那晚说的一字一句，她却刻苦铭心。
她记得金德学那晚跪在她的坟前说：“秋芬啊，昨天晚上公社又放露天电影了，就在你教书的小学操场上，放的是《艳阳天》，你不是最爱看电影、最爱学里面的歌的嘛，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我还记得几句词儿，就是唱不出，我说给你，你唱吧……燕山高又高，清泉水长流，群雁高飞头雁领，书记带咱向前走……记不来了，恩，慧颖上学了，她学业也紧，虽然现在没有高考了，但是还是要好好读书啊，说不定以后还能考大学呢，她会像你一样优秀，只怕比你更优秀。过了今晚，我也要回公社做事了，以后就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时不时来给你烧钱去的，你的每一个忌日，我都会来陪你。你这辈子跟着我没少吃苦，我没本事，没让你过几天好日子，你在下面一定要过好，要是穷了缺啥少啥你一定要跟我说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金德学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后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大概转钟以后，金德学便回去了。
毕竟这两口子已经是阴阳两相隔了，金德学那晚说的话，自己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地淡化，但是对于葛秋芬来说，那却是一种约定，一种承诺，甚至是一种誓言。
有时候，人不能随便对死去的人承诺什么，不然要是无法兑现的话，那就会惹上麻烦。要是人死之前发下什么誓愿，而后又没有达成的话，那一定会跑上阳间来作乱。比如，两个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其中一个临死之前说自己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对方的话，那么他死后就一定会有怨气，化为怨鬼再来缠着对方，直到把对方折磨而死才会罢休。
当然，葛秋芬的怨气肯定不是与金德学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由于金德学并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首先，金德学承诺过自己以后不会再娶妻了，可是丁婆子偏偏又一直为他张罗着，尽管金德学是一拖再拖，可是现在金德学终究还是答应了，并且再过不久就要结婚。再者，金德学还说过每当葛秋芬的忌日，他都会去陪伴她。可是如今，她的三周年早已经过了，金德学却忘记了，既没有陪她，也没有给她烧祭什么。
前段日子，葛秋芬在下面过的实在是不好，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在阴司衙门告了金德学一状，让阴神大人批准上阳间来找自己的丈夫兑现诺言。
葛秋芬还说自己在下面没有钱用了，时常受欺负，也没有钱财给鬼卒鬼差帮自己做主，家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办法才来的。可是她前两天连续两晚来找金德学，他都不在家，特别是昨晚还故意躲出去了，让王豆子帮他看家，她便顺便折磨了一下王豆子。
听完葛秋芬的讲述后，陈小军和跛子易都陷入了沉默，没想到就这么点事，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葛秋芬虽说是有自己的苦衷，可是金德学人尚在阳间，也有自己的自由和事情不是，娶妻续弦是人之常情，偶尔忘记一些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这时候，陈小军叹了口气，对葛秋芬说：“秋芬姨，其实德学叔本来一直都没有娶妻的念头，只不过丁婆婆心疼自己的儿子，希望给他找一个老婆来替你照顾他，还有，慧颖姐平常也一直劝德学叔再找一个的，她是先进分子，思想觉悟高。再说了，你们如今阴阳两隔，你过你的，他过他的，又有什么过分呢。就算你在下面过得不好，托个梦告诉德学叔就行了嘛，难道他还能不顾你？”
这么一说之后，葛秋芬瞬间一愣，竟哑口无言。
跛子易又笑说：“看来还是你死脑筋啊，我徒弟说的没错，就这么点小事，你还是太冲动了一些。”
葛秋芬被他们二人这么一抢白，脸上又露出羞愧的神色来，说：“我，我要不是在下面没有办法，我何必上来，再说了，他就那么没心、没记性？想起这我就来气。”
陈小军又说：“好了好了，秋芬姨，这样吧，您也消消气，暂时先下去吧，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明天，我保证德学叔给你烧几斤冥钱，让你在下面好过些，以后也绝不会少你的。若是做不到，你直接来找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