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山陵崩
“不可能!”赵景怒喝,眼中红丝尽现。
现在天策军怎么可能赶到?他们不是应该在上庸吗?上庸距京八百里路,就算是急行军也绝不可能赶到!赵景脑中只反复想着一句话,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他一时怒极,看到赵绪一派云淡风轻地站在面前,急火攻心,便提剑向他刺去。面前的身体却如同鬼魅,在他明明以为可以刺到的时候,朝外一躲,便躲开了。赵景心中愕然,一时提着剑,竟忘了动作。他还不知赵绪的武功有如此之高,他每日只睡几个时辰,夜夜蒙着月色练剑,自以为剑术可在天下名列前茅,而赵绪就那么轻轻一躲,就躲掉了。
他不知,赵绪之前师从何人,恰好学的,也是剑。自从岐山一别,赵绪受了师傅的训,便在武功上重上了心,每日都抽出几个时辰功夫来练剑。在这之前,他绝没有信心可以躲过这一剑,而现在,却是游刃有余。
赵景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赵绪,从他脸上看到了最憎恨的表情――怜悯!他竟然现在在可怜自己!
在事成的最后一刻被告知一切都已白费,是让人最难接受的。赵景目光狠厉,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而身体犹如石化,连剑都握不住,叮咚一声落在地上。
他紧紧盯着那些个银甲红衫的天策士兵,将那模样深深刻入心底,这都是他之所以失败的全部缘由。又有人朝这里走过来了,依然银铠红衫,使得却不是长枪,而是一柄漆黑,闪着寒光的唐刀。刀锋似秋水,却是血色的秋水。
是江云涯。
赵景心中发笑,笑自己,他单知道江云涯和赵绪关系匪浅,却不成想,他为了赵绪,竟然还能抗旨不遵。一切事情都在短短片刻中想清,哪里是天策军插了翅膀飞了回来,分明是从未走远。这几日练下暴雨,军民都紧关大门,不止是给了自己起兵的机会,也让他们在这场雨的掩饰下,隐蔽了行踪。
赵景缓缓弯腰,重拾起了长剑。却把剑柄对着赵绪,剑尖,凛冽地朝着自己。
“杀了我。”
他无法忍受成为败者,一分也不能。
赵绪接过剑,轻轻启唇,道:“不想知道了么?哥哥。”他之前说了那么多话都是在拖延时间,只有这一句哥哥,却是真心实意的。
赵景闭上眼睛,“你说。”
赵绪把剑尖对准他的脖颈,往旁边瞄了一眼,低声道:“因为,那是父皇的命令啊……”
眼睫猛地一颤,赵景想睁开眼,看看他现在是何表情,而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喉中血腥扑鼻,再过一刻,软倒在地,气息微弱。之后,再无法呼吸。
殷红的鲜血在玉石板上慢慢流淌,流到不远处的榻角。赵绪瞥见榻上之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朝外看,对上江云涯的眸子。
一切,都在一眼中。
天策军都离开了,江云涯在走时带上了门。
赵绪走过去,看着转醒的父皇,面色无波,眼眸却幽黑如深渊之水,无边无际。
皇帝歪过头,久久望着他,眼中蓦然留下两行浊泪。
原来,他已全部都知道了……那件事,就是扎在他心里的刺,午夜梦回时,每每回想,都一身汗涔涔。
皇帝郁积了许久的血块堵在喉咙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老泪纵横。
赵绪道:“父皇,我不怪您。”身为亲子,怎么能怪罪他的父亲?
我不怪您,只是,不再爱您。
赵绪握起他的手,那手已经冰凉,因皱纹密布摸起来像糙纸。赵绪就那么握着,殿内的光亮慢慢地散了,他眸中的神采也慢慢散了,终至一片漆黑。
殿门再被打开时,雨已停,无月,无星,只有夜风在墨色中肆意地吼着。
赵绪一身黑袍,黑发,苍白的脸。
他对着殿外跪倒一片的天策儿郎和满朝文武,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圣上,晏驾。
【作者有话说:发重了,刚发现,真是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