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江南故友
刀无极的刀锋没入醉饮黄龙的左肩,却硬生生收入了。他看着醉饮黄龙的脸,“你……为什么……”
“你是我弟弟。”醉饮黄龙皱着眉头睁开眼,左肩疼的要命,然而刀无极的收手却让他略感欣慰。他看着刀无极想在说什么,有什么东西破风的声音让他神色微变,刀无极只觉得一股子力量抬起他架在醉饮黄龙肩颈的刀,醉饮黄龙整个人从他自己的马背上一跃而起直接挡在了自己身后,这一套动作他作的特别流畅。
“老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醉饮黄龙趴在刀无极的后背上咳了一声,“走吧,淮南城保不住了……”他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渐低,随后整个人向地上滑去。
几乎是本能,刀无极伸手向后接住了醉饮黄龙,一个人的重量让他措手不及直接被从马上带了下来,醉饮黄龙重重的摔在地上,刀无极回身去看,见他左肩一片殷红,后背上一只弩箭穿甲而入,他惊慌的抬头去找这只冷箭的来源,却看见中原军的人马破城而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他的人,醉饮黄龙的人,没人挡得住这洪水一样的来势汹汹。
“拔刀洗慧!”一声怒喝,刀无极回头看见跟在自己身后不远的一众人里,那个无衣心腹爱徒骑在马上抱着琴看着自己,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含嘲弄,一双深邃双眸里一片傲然。
……
淮南城一战,从前到后整整三个月时间,中原军大捷,淮南王公的两个儿子醉饮黄龙、刀无极失踪,暂居京城的中原王珥界主闻听喜讯,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无衣,待无伤回来,本王要亲自为他接风。”
无衣一笑,低下头隐去了眼中一抹忧色。他辞了珥界主一路回府,到了府门就发现事情不对,院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一卷席子卷着一具尸体,席子旁边放着一张琴,无衣瞳孔瞬间收紧,那琴是拔刀洗慧从不离身的。
跟在无衣身后的撒手慈悲也愣了一下,“这小子……”他伸手掀开席子,看到算不上是朋友的同门年轻的脸,毫无生机。
无衣抬头去看正堂上倒背着手站着的无伤,静默了片刻走了过去,“无伤,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无伤听见无衣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转过身来,一双黑亮的眸子怒目而视,他眼眶微红,一个转身大步走到无衣面前,一把拎住了无衣前襟,抬拳就想打下去,然而对上无衣那张脸,举在半空的手又顿住了。
“为什么……”年轻的将军声音暗哑,全是压着的痛苦和愤怒。
“师尹!”撒手慈悲跟进来一看这副场景连忙上前意图阻止无伤,无伤听见声音看见是他甩手推开了无衣,腰间墨剑随后出鞘,对准撒手慈悲就劈了下去,撒手慈悲一惊连忙闪身躲过,无伤手中剑就势平点扫向他的脖颈,速度之快让撒手慈悲猝不及防,他勉勉强强仰头躲过这致命一击,从腰间摸了弯刀招架,奈何无伤身经百战,功夫高过撒手慈悲不是一点半点。
仅仅几个回合之后,撒手慈悲就被无伤一脚踹在了地上,墨剑片刻都没有犹豫直取撒手慈悲的脖子,“完了!”撒手慈悲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无伤是真想杀他,一道身影飘然挡在了撒手慈悲面前,无衣半点犹豫都没有,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两个人中间看着无伤,一双明眸里看不出半点情绪。
墨剑生生的停在了无衣胸前,无伤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无衣,撒手慈悲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疼痛,睁开眼抬头,看见的是无衣的背影,“出去。”无衣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可……”撒手慈悲皱了皱眉头站起身,犹豫了一下。
“出去!”无衣再度开口,撒手慈悲这才无奈的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无衣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那么看着无伤的眼睛,墨剑的锋芒在他胸前,他却没有半点畏惧。等撒手慈悲这边出去关上了门,无衣才缓缓开口,“你是气我设计刀无极,还是气我利用你?”
无伤手在抖,看到拔刀洗慧的尸体时,他是惊讶的,这个眉目不染半点烟尘的少年死在乱军之中,被人拦腰斩断,七孔流血,大张双眼的模样让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抓了个俘兵问明原委,才知道淮南这场兄弟反目,他坐收渔翁之利,全部都是无衣一手安排的。但是无衣这样一问,无伤盛怒之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生气,气无衣一次一次瞒他利用他,气无衣每次软语温存其实背后都另带目的,那什么亲手酿的桃花酒里,几分真心实意,无伤已经弄不清了,他看了无衣半天,手举得酸了,终于是扔开了墨剑,伸手入腰间,拔刀洗慧送去的东西里有一个木盒,木盒里面其实没别的,只放了一颗很普通的骰子,骰子的点数全都是红色的。
玲珑骰子,入骨相思。这种私相授受的小东西带着的心意,竟然也被那些计算人心的东西占据了七七八八。无伤把这小东西从腰间摸出来,伸手到无衣面前,握拳,再展开,那精巧的东西直接碎成了粉末,被无伤翻手扔在了地上。
“无伤……”无衣眼看着那些细碎的粉末落下,只觉得心里发疼,喉头也是微微的苦,他干张了张嘴唤无伤的名字,无伤看他似有话说,动作停下来,似乎在等,然而无衣却皱着眉头终归是一句话没说。良久,年轻的将军终于没了耐心,他动作轻柔的伸手,自无衣头顶拔掉了他束发的木簪,那木簪是他在漠北无聊的时候,迎着风沙一刀一刀刻的,断了很多根,最终最满意的这跟,末端竹叶栩栩如生。
木簪被拿掉的时候,无衣的头发直接散下来披在肩上,无伤就那样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手上的木簪,表面的平滑看得出来这东西经常被人以手轻抚,然而面前这个人在拿着这枚细小的木簪时到底在算计什么样的事情,无伤不知道。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一声不吭的看着那个小东西,最终将这个精巧的东西至于两指之间。
木头断裂的声音从来不清脆,无衣看着无伤将断裂的木簪扔在地上,转身捡起地上的墨剑,裹着一道风声从自己面前经过,他全无半点反应看着这一切发生。
撒手慈悲站在院里,焦灼的踱步,门里面并没有争吵的声音,随后门开,无伤从里面出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以后他如遇生死大事,再来找我吧。”这句话清清冷冷的扔在了撒手慈悲耳边,无伤看了一眼置于马车上的属于拔刀洗慧的琴,转身而去。
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无伤将大将军官印交还珥界主,一人一马扬长而去,撒手慈悲听闻这个消息推门去见无衣,惊见自己的老师半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鲜血顺着他指缝蜿蜒落在地上。
撒手慈悲扑上前去惊慌着喊人,他知道半个月前无衣突然晕倒,珥界主派了最好的大夫来看,说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需好生调养,然而无衣这个性格,做起事来谁又拦得住。慌忙的叫了大夫过来,连大夫也吓得不轻,连夜施针灌药,直到夜深了才见无衣脸色渐缓,安静睡去。
“千万看好了,无衣大人长年累月的辛苦,若是心绪再有如此大的波动,性命堪忧。”大夫诊完病拎着药箱去了,撒手慈悲站在无衣窗前,拳头握得死紧,却也是一句话没说。
……
江南七镇,鱼米之乡。
尚风悦执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战字,外面进来一名府兵,“王爷,漠北凯旋侯领兵三十万,已到百里外扎营。”
终究是来了。尚风悦看着纸上的字,叹了口气。他将桌上两封早已经写好的书信递过去交给来人,“将这封信送给漠北凯旋侯,必须亲自交他手中你才能回来。另一封,你见到凯旋侯本人,跟他求见枫岫先生,也要亲自交到本人手上,如果没有交出去,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来人答应一声接了信去了。
拂樱接了书信的时候,听到来人指名要见枫岫,不由笑了一下对着屏风后面喊了一句,“枫岫先生,江南王爷指名给你的书信。”
送信人看着枫岫摇着羽扇从中出来,也愣了愣,“你是……枫岫先生?”
“正是。”枫岫笑着走到他面前伸手接了信,“尚风悦写信与你我,是何用意?”他边说边拆信。
“约咱们两个单独进城去玩。”拂樱放下手中的信,“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今晚便应邀进城。至于枫岫先生敢不敢么……”他说着转头看枫岫。
枫岫看了一眼自己的书信,匆匆扫完了两页纸后转手就将信至于烛火之上,纸张很快燃烧殆尽,拂樱看着他,枫岫对着拂樱笑,“既然知道你我在一起,一样的信何必换个称呼再写一遍,我今晚陪你进江南城。”
“不怕江南王设一场鸿门宴?”拂樱看着地上烧的差不多的纸不动声色的笑。
“你一个侯爷都不怕,我有何畏惧?”枫岫摇着扇子满不在乎的说。
“我一人安危并不关乎西北大事,尚风悦纵然杀了我又如何,不过你么,我倒有点说不清楚,你的安危,可关乎天下大事?”拂樱挑眉看着枫岫问。
枫岫笑起来,“你这是哪里来的的疑心,枫岫现在不过孤身一人,除你之外,再无牵挂。要说我的安危能影响到的,唯好友一人而已。”
“是么,听起来不错。”拂樱负手轻笑,挥手让送信人出去了,帐中无人,枫岫凑上前去跟他挤在同一张椅子上,以手环住拂樱的腰,看拂樱桌前面那一摞战报,拂樱处理战报的速度飞快,枫岫就这么将下巴放在拂樱肩膀上,沉默相陪。直到夜幕低垂,拂樱才放下手中的笔,回身看了一眼枫岫,“该动身了。”
“也对,上一次与你一起见尚风悦,都过去十来年了。”枫岫笑着站起身,满眼尽是怀念的感叹。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