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月圆人散
岭南一座小城门口,一人一马,羽扇独立,初升的朝阳落在护城河对岸,照在紫衣人身上,并没带多少暖意。片刻之后,城门上的吊桥缓缓落下,有两个人从里面大步迎了出来,“枫岫贤弟,别来无恙啊。”走在前面的武将没穿战甲,一身黑衣,绛红色镶边,虽然已是人到中年,但剑眉朗目,再加上人高马大,看着气度不凡。
另一人则是书生打扮,走至近前方抱拳一礼,“润谦见过楔子先生。”
枫岫看着面前二人,顿了片刻才回了一礼,“武兄,润谦兄。”
面前二人皆是相交多年的故人,枫岫发配岭南,袁润谦一路照顾自不必说,而眼前武将名叫于武,是枫岫在岭南的第三年无意中救下的一个漠北人,这人当时一身是伤,问他便说是:家遭匪患,逃难至此。
五年前枫岫从醉香楼消息网中访得霜红以及小皇子,随后便与袁润谦商议,聚集岭南各方打着楔子旗号起事的各方势力成为岭南军,枫岫一方面要教小皇子文韬武略,另一方面还需周旋雅狄王与诸侯内乱,岭南军的大小事务,袁润谦自是担当了所谓丞相一职,而领兵打仗的事情,便都是这个叫于武的人来负责。
后来枫岫随雅狄王回京城,几人也是一别近一年多,没再见面。如今到了这座小城外,于武同袁润谦一早起听见人通报说枫岫回来了,便双双接了出来。
“小皇子可好?”枫岫同两人进城,边走边问。
袁润谦犹豫了一下才笑道:“好,昨天跟我家臭小子较量了一翻功夫,我家臭小子已经不是他对手了。”
“功课如何?”枫岫再问。
“我是教不动了,幸而你回来。”袁润谦点点头,“这孩子聪明好学,自幼又有你这位名师指点,虽然不过十一岁,却比一般的读书人强过太多。”
枫岫点点头,转头看于武,“武兄这边如何?”
于武笑道:“贤弟放心。”
枫岫看着于武避开自己的目光,眸光微微一变,“枫岫这回出去,遇到了一些漠北人,武兄也曾是漠北人,不知道认不认得漠北王咒世主与小侯爷拂樱?”
“贤弟也说了是王与小侯爷,我这等粗人,怎么会认识。”于武面色不改,半点没有犹豫的笑道,“贤弟刚刚回来,一路劳累,我已经派人传信紫樱姑娘,替你打理了房间,你先略作休息吧。”
枫岫没再多问什么,只随意客套了几句便任由两个人送他回了自己住处。
身着一身紫衣的紫樱领着一名穿了男装的少女从枫岫的府上迎了出来,“先生!”女孩儿率先开口,“曼禄有礼。”她恭恭敬敬的走到枫岫面前,拱手作揖的动作与男人无易。君曼F,枫岫在解散学堂前的最后一个弟子。
“曼禄乖。”枫岫笑笑,“这一年多没见你,长这么高了。有没有听紫樱姑姑的话?”
“当然有。”君曼F一脸傲然,“先生临走前留下的书,曼禄都看完了。所以……先生答应曼禄的礼物呢?”她说着伸出手来看着枫岫。
枫岫无奈笑着从腰间摸出一个一把精巧的匕首递过去,匕首镶着漂亮的珠玉,君曼F特别满意的把东西接过去,转身跑了。紫樱在她身后笑的一脸无奈,她对枫岫福了一礼,“先生还没用早饭吧。”
枫岫点点头,与袁润谦和于武两人道别,才款步进了府内,院内一棵枫树,一棵樱树长得已经颇高,刚刚过了年,岭南天气暖的早,樱树已经打了两个新嫩的花苞出来,枫岫抬头看了一眼,有点自嘲的笑了笑,“这才分开几天,就忍不住开始想了。”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房内。
当日枫岫用过早饭去见了小皇子,问了课业,又指导了剑法,见一切平常,不由心里也是疑惑,霜红也好,袁润谦也好,看似都没什么问题,对自己突然回来似也并不讶异,这日子过得与当初自己离开时并没什么差别,那尚风悦那边的消息……晚饭的时候袁润谦带了一家子人来访,他三四个孩子连同君曼F在院子里疯做一团,袁润谦似乎很高兴枫岫回来,酒一杯接一杯喝了个酩酊大醉。
枫岫无奈,眼看夜深了,便让人送袁润谦一家子回去,袁润谦被人抬上了马车,临走还拉着枫岫的手说什么再来一杯,不醉不归之类的酒话。好不容易闹腾完了,紫樱也拉着君曼F回去休息,枫岫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回房,关上门就发觉床上有人,“谁?”低低的问了一句。
“是我。”那边声音传来,正是刚刚被人七手八脚抬上马车的袁润谦,“先生,恕润谦冒犯。”有人在床上点了一盏灯,微弱的烛火照出文人的一张脸来,袁润谦死死盯着枫岫,“我托人送给江南王的信,先生没收到?”
“收到了。”枫岫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那你还回来?”袁润谦似乎颇觉无奈,他声音很低,“你知不知道……于武是什么人?他如今已经将小皇子控制在手中,你这一回来,根本是飞蛾扑火。”
枫岫走过去,袁润谦便把手中蜡烛直接吹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武是什么人?”两个人置身黑暗中,枫岫看了看袁润谦坐在自己床上,从黑暗中摸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坐下。
“啧……你这个不与人同榻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袁润谦就看不见枫岫脸色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嫌弃。
“说正事。”枫岫低声道。
“哦,醉香楼那边上个月送来消息,说你救的这个于武,很可能就是漠北上一任诸侯王邪天御武,消息传出,那边似乎也得了消息,这家伙如今虽没有显露出来敌意,但已经将小皇子身边的人尽数换成了自己人,连我的家人也被监视,所以我废了这么大力气来见你,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袁润谦翻着白眼开了口,“这么多年你指点江山,我倒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一个纰漏。”
枫岫沉吟片刻,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叹息却是极为平淡,“我也是意外啊……”
“你就不能吃惊一下?”袁润谦无奈的问。
“我已经很吃惊了。”枫岫哼了一声,“邪天御武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如果醉香楼的消息没错,这人早就应该死在漠北了。”
“那你应该回去问问拂樱公子,杀人不死,到底留的什么祸害?”袁润谦叹了口气。
枫岫靠在椅子上不说话。
“先生,你打算如何?”片刻之后,袁润谦开口问。
枫岫没出声。
“枫岫先生?现在你回来了,我们连里应外合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能不能说说接下来怎么办?”袁润谦又问。
枫岫还是没说话。
“不是,楔子,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袁润谦久等不到回答,伸出手在黑暗中想去摸索一下枫岫的脸。
手在半空被人一把打开,“别吵,我在想。”
“……哦。”袁润谦抱着腿靠在床角里去了,安静的夜晚,半点声音也没有,门口似乎有很轻微的脚步声,外面有月光,窗子的方向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是女人的发髻,这个人似乎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动静,没听见任何声音后,静悄悄的离开了。
更鼓打了三下,沉寂了很久的袁润谦突然再次开口,“紫樱现在,应该也是他们的人了。”
农历正月十五,岭南城里一片热闹。袁润谦带了一家子大大小小在城里逛花灯会,跟他一起的还有霜红带着小皇子,几个孩子难得见面,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二更天的时候,袁润谦送霜红和小皇子回去,这一切都十分平静。
而另一方面,枫岫正在与于武两个人摆酒相谈,外面的灯火通明,枫岫笑着举杯敬酒,于武手上碗大,他喝了一口刚要说话,枫岫却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匕首带着寒光直取于武心口,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然而对方却反映极快,一招挡了枫岫的招式急速的退开去,“果然你还是动手了。”于武笑了笑看着面前的枫岫。
枫岫并不惊讶一招未成,只是冷笑一声道:“之前倒是我看走了眼,漠北王,邪天御武!”
……
占据了江南七镇的漠北军没有半分打扰百姓的行为,拂樱倒是难得离了军帐,他吩咐人将尚风悦的府邸简单整理了一下,便留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正月十五的晚上,白尘子给他煮了一碗汤圆端过来。
转眼夜深,汤圆放的已经冷透了,拂樱却一口没吃,他把玩着一把平日随身的一把小刀,一双眼眸映着刀锋上的寒光,不知道什么缘故的手抖了一下,一道细小的血口子在他食指上看的真切,血珠滴在案上,拂樱愣了愣伸手碾掉了手指上的血,怎么会如此心神不宁?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懒懒的把自己靠在椅子里,抬脚架在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