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老五,你来。”郑太医站在门前台阶上,招了招手。
宋五爷忙整肃五官,和和气气地走向郑家,进了郑家的门,在前厅上坐下,他忍不住为昨儿个的事辩白,“那个李家实在不通人性,我家好意提亲,他家不同意就算了――”
郑太医一抬手,示意宋五爷不要再说,他略有些为难地蹙眉说:“这年头,日子越发难过了。老五,当初你开客店,我投了三百两本金。现在,也不要多,你退二百两给我吧。”
“郑大哥……”宋五爷一口气憋在胸腔,险些把自己憋死过去。郑太医这是笃定,他那客店开不下去了?
“怎么?你有难处?那么,先送一百五十两过来,”郑太医捻着胡须,一咂嘴巴,“老五,我也不是为难你。你想一想,我去你家瞧病,几时收过你的诊金?要不是实在熬不过了,我也不向你开这个口。”
“郑大哥,你容我缓两天。”宋五爷袖子一动,碰到了那三十两银子,他忙把银子拿出来,轻轻地搁在桌上,“这三十两,大哥先收下。”
郑太医瞧也不瞧那三十两,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问候宋五爷的母亲并竞哥儿,请宋五爷坐了一盏茶功夫,才叫小厮送他出去。
随后,郑太医袖了那三十两银子,径直钻进西边小跨院里。
郑川药的小丫鬟篆儿,扒着院门瞧郑太医递了银子给姨娘魏氏,一溜烟地走进上房里,对坐在西间炕上的郑川药母女说,“老爷问宋五爷要了银子,就给魏姨娘送去了。”
郑太太手上的针,猛地戳到手指头上,她嗦着手指,颤声问:“给了多少?”
篆儿连忙摇头,“只瞧见给了,多少不知道。”
“去追上宋五爷,问问他。”
郑川药冷笑一声,“娘,别叫篆儿去了,事不闹出来,咱还有一分体面在,闹出去了,白叫人笑话。”
“你这孩子,我究竟是为了谁?那个老不死的,连个面都不露,就钻那贱婢屋子里!你瞧瞧,我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这样对咱娘两。我要是死了,这个家里,还有你站的地儿?”郑太太悲愤欲绝地瞪着女儿,继而又不住地啜泣,“要是你弟弟还在人世,那姓魏的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算个什么玩意?”
“还说呢,要不是娘拦着不许向外头请大夫,弟弟也不会叫爹生生地医死。”
“你这个小蹄子,故意戳我的心!”郑太太拿着绣绷子在郑川药身上拍了一下,噙着眼泪说,“那能怪我吗?家里现放着一个太医,还去外头请人,不叫人笑话死了?你爹毕竟是太医院出身,连他都没法子,那就是真的救不得了。”
郑太太虽埋怨丈夫薄情寡性,但忍不住在女儿面前回护他。
“娘,我真看不出来,那个红豆有什么好的?还两淮节度使府上长大的呢,还不是一样的身无四两重,轻浮又下贱!才来没两天,就和筠哥儿勾搭上了。”郑川药忍不住把压在心头的话吐出来。
“不至于吧?――她爹是举人,她就没一点矜持?”
“怎么不至于?幸亏,我先编了谎话,把他给哄住了。”郑川药越想越来气,她和赵筠算得上青梅竹马,为什么赵家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真没想到,看模样,那个孩子还挺老实的。”郑太太把针在头皮上搔了搔。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郑川药一时想起自己的五两银子,不由地肉疼起来,心绪烦乱,端茶碗时,险些将茶碗砸在炕桌上。
郑太太叹道:“不是说,李家姑娘们要请客吗?你不收拾了赶紧去?”
“他家的老三和乔家的英才定亲了,说害臊呢,不请了。”
郑太太笑道:“论理,也不该人家请,应当是你和茵茵三个凑份子,先请人家才对。”
“又不是我开的口!”郑川药咕哝了一声。
她母女两个斗嘴时,篆儿早溜去追宋五爷了,这么一会子功夫,她就把宋五爷请来了,一等宋五爷进了上房,她就在门外,装作玩雪,替郑太太把风。
“老五,你给老头子多少银子?”郑太太依旧坐在炕上,只郑川药回避到了隔壁屋子。
宋五爷竖起三根手指,郑太太只当是三百两,气得面如金纸,把绣绷子当团扇在面前呼哧呼哧地扇风。
“嫂子,大哥钱要的太急,只怕本月的利钱,不能够及时给嫂子送来了。”
“……你心里千万记得,不要少了我的。”郑太太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放出去的银子收回来。毕竟经过了昨儿个的事,宋五爷的威严几乎算得上扫地了。
郑川药坐在碧纱橱中,瞅着架子上摆着的一个细颈五彩花瓶,花瓶上绘着鸳鸯戏莲。
她既佩服郑太太能够把握时机,赶在郑太医彻底变心前,把官中的银钱腾挪进她的小金库中,据她所知,郑太太单交托宋五爷放出去的印子钱,就有三千两之巨,此外,郑太太在京郊还有一所价值一千多两的庄子,在南边还有两个小小的庄子;佩服着郑太太,她又十分地鄙夷郑太医,若不是他宠妾灭妻,和郑太太分了心,哪犯得着一天到晚的为银钱发愁。
郑太太除了她,再没有其他的子女。郑太太的钱都是她的,她有远超过五千两银子的嫁妆,哪一点不比那个红豆强?
她一时出神,回过神来听见郑太太和宋五爷闲扯家常,提起了宋十一。
一个念头忽地浮上心头,她从碧纱橱里走出来,含笑说:“娘,庄子里送了两笼子禾花雀,叫人炸了,再买两坛子葡萄酒。我请乔家、李家姑娘在花园里赏雪吃酒;你叫爹出来,陪着五爷、十一爷在厅上说说话。五爷,我爹新近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好歹替我们劝一劝他。”
“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郑太太摇了摇头,郑川药走来,撒娇说:“你才刚说我们该请人家一请!再者说,爹突喇喇地向人讨本金,简直就是落井下石。叫他和五爷好生地说一说话,解开心结,也免得五爷后头怪罪到咱们头上。”
郑太太一个激灵,暗骂郑太医糊涂,倘若惹恼了宋五爷,叫他拐走她的三千两,那可就要了她的老命了。
“大姑娘,宋某心眼没那么小。”
“那就太好了,我还怕十一知道李家姑娘在,不肯过来呢。说来,也该叫十一避一避红豆,免得再惹是非,”郑川药忽地又停住,略等一等,又笑了,“是我多心了!料想红豆见了十一,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娘,你说那个扈婆子蠢不蠢?她要是把宋十一领到李家去,十一那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儿,李家太太不乐意,李家姑娘还跟她闹呢。”
宋五爷手指轻轻地敲着茶几,他在郑太太这见过郑川药几次,知道她是个面热心冷、心思诡谲的女孩子,不由地推敲起她这一席话的深意。
郑太太摆了摆手,老实忠厚地嗔道:“就会胡说!那个红豆姑娘才多大,她小孩子心性,见筠哥儿生得俊俏,就……她到底是年纪小,况且又悔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要死揪着不放。”
原来如此!呵,他巴巴地谋划,原来,谋的竟是个轻浮放荡的女子!那李家不是瞧不上他家,不肯和他家结亲吗?他倒要看看,事到最后,究竟是谁求着,要跟谁做亲家!
宋五爷轻笑一声,“既然嫂子、侄女盛情相邀,那宋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辞了郑太太,便回去找自己排行十一的兄弟,宋枕书商议对策。
“你呀!好端端的女儿家,非要搅合进这些混账事里头去!”郑太太嗔怪着,心情好了许多。
郑川药一吐舌头,催促郑太太,“赶紧叫人炸禾花雀,买葡萄酒去――篆儿,就几步路的事,去把乔家两个、李家三个请来。”
“是。”
杏花巷就那么大,往日里住在这四家里的女孩子们经常来往走动,有时一天里就要走动五六遭。
于是,篆儿去乔家走了一趟,乔茵茵、乔莹莹两姊妹,立刻就挽着手过来了,她姊妹二人见了郑川药,不免说一句“真没想到,我们竟多了那么一个嫂子。她、她真是一言难尽。”
“你们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过两天人家成了官家小姐,哪还有你们说嘴的份?”郑川药不见李家女孩子来,又叫楷儿去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