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32.
来了一拨人,杏花巷李家宅院里,顿时换了一番新气象,俨然有了中等人家的气派。
然而,邹氏见自家女儿的穿着打扮,被新来的绣鸾、绣凤比下去了,不禁有些如鲠在喉;待胡六嫂向她汇报多了柳先恩一家来了之后的第一餐,费了多少米粮,她登时又如芒刺在背。原本只是向乔太太扯谎,眼下,真有些病相了。
等到午后,红豆把要领着榆钱出门的事说了,邹氏怕她和榆钱两个小姑娘家出门会遭人刁难,就叫胡六嫂跟着同去。
可是,等红豆、榆钱、胡六嫂出门时,柳先恩已经雇了一顶二人抬的蓝布轿子等在了门前。
胡六嫂瞟了一眼轿子,“这杏花巷离着青云街就几步地的事,也犯得着坐轿子?”
柳先恩笑道:“胡嫂子,咱们家不是寻常人家,哪好叫姑娘出去抛头露面?倘若被人轻薄了……”
“你哪这么多的事?”胡六嫂眉心一跳。
柳先恩含笑道:“胡嫂子,不是我多事,这都是应该做的!只有那些不成体统的人家,才会放女儿们出去走街串巷。远山,你跟着姑娘的轿子走一趟,若是惹出事来,吓到了姑娘,看我不锤你!”
远山忙答应了一声。
榆钱忍不住去看红豆,倘若远山跟着,她也不好去王三老爷的酒楼里了。不然,倒像是她有意和康国公府一系的人勾结呢。
红豆含笑道:“胡婶子,要不,就听柳大叔的吧?他是从靖国公府出来的,总比你懂得多一些。”
“……咱家犯不着打肿脸充胖子。”胡六嫂一张脸耷拉下来。
她背井离乡跟随李正清、邹氏一家进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着,她都算是李家的功勋元老。就算柳先恩一家是从靖国公府出来的,也该敬着她两分。可据眼前的情形看,这柳先恩是才进门,就压了她一头!
“姑娘略站一站,等我去和太太说话。”胡六嫂挎着篮子,便匆匆地向内院里走。
红豆料到邹氏心疼轿子钱,必定会令柳先恩把这“排场”收了。
果然,没多大会子,胡六嫂就走来说:“柳先恩,太太叫你呢。太太说,我们是小户人家,能省则省,比不得你原来的东家财大气粗,排场大!”
“这算什么排场?”柳先恩眉心一跳,“姑娘这样的人品相貌,出了门,那些无所事事的狂蜂浪蝶,哪个舍得多不看她一眼?惹出祸来,你担得起,我还怕被靖国公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嗔怪呢。”
“你顾忌的事,也忒多了!你现在跟了我们老爷、太太,出了事,要打要罚,也是我们老爷、太太做主。又关靖国公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什么事?”胡六嫂心中不服。
柳先恩冷笑道:“嫂子,你这样说,未免太掩耳盗铃了。”
胡六嫂气噎,转向红豆道:“姑娘,你听听柳先恩嘴里的话,可笑不可笑?”
红豆好笑道:“六婶,你这样跟我说,难道想叫我跟柳大叔斗嘴不成?越发乱了柳大叔嘴里的体统。柳大叔,你说是不是?”
“姑娘是明白人――”
“柳大叔!”榆钱听出了红豆话里的意思,冷笑道,“柳大叔要讲体统,也该背着姑娘,好生地说给老爷、太太。老爷、太太觉得大叔的话有道理,自然会听从大叔的。哪有当着姑娘的面,说新东家没规矩、没体统的?这不像是给新东家分忧解难,倒像是替老东家寻衅报复,才进门,就给姑娘下马威!”
“你这丫头――”
胡六嫂道:“榆钱说得对,初来乍到,就敢当太太、姑娘的家,我看靖国公府送来的不是奴才,是祖宗!”
“婶子,你这话太诛人心了。”柳先恩玩完没料到,只是殷勤地叫了一顶轿子来,就惹出这么一通口舌是非。觑见他二弟柳祥恩两口子过来,忙叫柳祥恩替他说话。
红豆懒怠听他们做口舌之争,趁着胡六嫂和柳先恩、柳祥恩争执时,领着榆钱走出了家门。
远山叫着姑娘,快步地跟了上来。
红豆琢磨着怎么支开远山,毕竟有远山跟着,榆钱也不敢冒险去王三老爷。正想着,便见郑家的小厮匆匆地跑来,到了郑家门上,气喘吁吁地道:“快、快……快叫老爷去宋家客店!太太在那晕过去了。”
红豆料到怎么回事,也不停下,依旧和榆钱向外走,才走到板桥上,就听郑川药飞快地嘱咐道:“向老爷常去的赌场里寻去,老爷常去的也就那几个地方,怎么会找不到人?”
“姑娘,你慢点走。”篆儿心急地去扶郑川药,结果没扶住郑川药,先把自己摔在了又冷又滑的青石板上。
“郑姐姐。”红豆回过头来。
郑川药重重地施了脂粉,鼻子上的淤青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她闲闲地笑道:“听说,你家昨儿个晚上又出事了?好生奇怪,怎么你家一搬来,我们杏花巷里就不得清净了呢?”
“猫儿进了老鼠窝,自然乱糟糟。”
篆儿爬起来,激愤地说:“李二姑娘,你说话怎么这么夹枪带棒的?”
榆钱道:“篆儿,你家太太都晕过去了,你还有闲心刁难我们家姑娘?只是,”她似笑非笑地把郑川药一打量,“那宋家,郑姑娘方便过去吗?万一又遇上谁,郑姑娘又得以死证清白了。这么着,郑姑娘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好个奴才,”郑川药暗恨家中没个兄弟替她分忧,此时郑太太昏厥在宋家,郑太医不知向哪赌钱去了,她不去宋家瞧郑太太,难道叫魏姨娘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过去谋害郑太太性命?“叫我猜一猜,是不是昨儿个你的小姊妹被捉了现行,你这会子急着送投名状?我没有九条命,有九条命的,是那个胆敢用你这丫鬟的人儿。”蓦地想起自己的五两银子,待要开口讨要,又见宋家客店已在眼前。
“请大夫了吗?”郑川药赶着问宋家的伙计,伙计道:“不是你家的人去请郑太医了吗?”
郑川药一怔,瞬时明白郑太太昏厥在宋家里,宋五爷竟是什么都没做。她看红豆要走,忙挽住红豆的臂膀,“红豆,陪我一会子,我这会子心慌的厉害。”
虽说交情没到这份上,也明白郑川药是拉了她来避嫌,但是红豆想瞧一瞧扈婆子的道行,以及支开远山,她拍了拍郑川药的臂膀,“郑姐姐放心,婶子她吉人自有天相!――远山,你替我买线去吧,拣着鲜亮的颜色,一样买一两来。”
榆钱忙拿了两吊钱给远山,远山犹豫着说:“姑娘就在这等着我?还是先回家去?”
“郑家出事了,我在这陪着郑姐姐。”
远山听了,这才拿着一吊钱去青云街上买线去。
郑川药见红豆这样容易就答应了,心里反倒不踏实起来。拉着红豆匆匆地向内走,望见郑太太的心腹婆子,忙问:“母亲怎么了?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晕过去了?”
“都是老爷害的!”
郑川药脚步一软,嗫嚅道:“你说什么?爹、他,他把我的事定下来了?”
“不是,”那个婆子急得不住摆手,“老爷他,他从宋五爷这借了三千两银子!”
“什么时候借的?”
“就是昨儿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