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凉烟没去瞧宴星渊,也不让冬亦多看,停步略一观察,便见男子席位和女眷席位分在两侧,将军府的位置靠在前列,凉烟领着冬亦行过去,刚落座,便见到了坐在不远处,隔着几桌的凉婉香,一时愣住。
倒不是惊诧她也能坐在这里,而是她的模样,不过数月未见,竟全然寻不着以前那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凉婉香如今看起来娇艳如盛开的玫瑰。
凉烟直直望过去时,凉婉香也正瞧过来,就连目光,也与以往不同。
以前凉婉香看人,稍稍将头微垂,眼里盛着楚楚可怜,如今看人,精巧的下巴却是微扬,眸色里带着几分强势。
凉烟蹙眉,凉婉香在她心里是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中秋宫宴的多番刺激下,在父亲母亲面前成功撕下她温顺柔弱的假象,两人已算结了怨,若是她安生待在将军府里,还能看着些,如今她进了宫,凉烟心里免不了在意几分。
凉婉香只瞧了凉烟片刻便挪开视线,朝着最上方的垣帝巧笑嫣然。
桌上摆放了精致点心和酒水,凉烟捧着热茶慢饮。来参加朝会的女眷,大多为年轻女子,有些认识的,便换了位子坐在一起说起闲话家常,好不热闹。
凉烟无甚好友,独自坐着,也不觉孤单。
旁边那桌的姑娘瞧了凉烟好几眼,笑着搭话:“这火红皮裘大衣可真好看,应是珍稀货,得要不少银子吧?”
凉烟点头致意:“姑娘谬赞,这就是山上猎来的狐狸,不要银子的。”
那姑娘面上的笑僵了僵:“那还真是不错。”似瞧不上凉烟,说完便扭过头去,和另一边桌上的姑娘说起话来。
凉烟也不在意,宴会还未正式开始,接下来是附庸国贡礼,眼下常公公那边已拿到了礼单,正呈给垣帝端详。
过了半盏茶功夫,几个附庸国在礼官唱喝下躬身行进大殿,对垣帝表着忠心之意。
垣帝看过长长的礼单,似颇为满意,笑着赐了座,宴会正式开始。
乐伶和琴师鱼贯而入,丝竹之乐声起,紧接着大殿中央倏地落下数十道红色丝缎,衣衫翩跹的舞姬顺着丝缎从天而降,引得群臣纷纷仰头去看。
殿外虽大雪纷飞,殿内却是温暖如春,那些舞姬轻薄纱衣挽着飘带,身姿曼妙飘飞而下,当真是美轮美奂。
凉烟也仰头瞧着,舞姬在落至半空时骤然停身,声乐也随之一变,形同魅惑的靡靡之音,一道曼舞身姿飞荡而下,在那些舞姬的众星捧月下,腰肢如同细柳扶摇,媚而不俗。
从丝绸上轻盈滑下,一众舞姬围绕在那最后出现的女子身边曼舞,而那女子容颜绝色,媚骨天成,舞技更是超凡脱俗,将女子的柔软妩媚展现的淋漓尽致。
凉烟瞧得赏心悦目,只觉这女子真当得起人间绝色一词,只是其旁几桌的议论里,却是带着鄙夷。
“这女子不过是个名妓,如正旦朝会这等盛宴,竟然请这等下贱人来宫里,也不知是如何想的。”
“这馥水瑶呀,可不是名妓两字就能概括的,凭着超群舞技便能名满天下,听说是整个霁月王朝当之无愧的舞姬第一人呢,还只卖艺不卖身,引得所有男人们,一个个都跟勾了魂儿一样,想见一面都得一掷千金,这分手段,我们这些纯良人家的女子,是万万学不来的。”
“什么卖艺不卖身,不过是噱头罢了,当了□□还要立牌坊。”
“听说萧山王想纳她为妾,都被拒了呢。”
“萧山王虽说年岁大了些,但她一个勾栏瓦舍里出来的,也敢如此清高?”
凉烟听得这些话,再瞧其旁那几桌,便觉她们的嫉妒都快要溢出来了。上一世她为了吸引宴星渊,拼了命去博得美名,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她都夺下了当之无愧的京都第一,那时她便感受过了,来自看着端庄贤淑的贵女们,心中深深的恶意。
上一世她没有好友,流言蜚语,暗里诋毁,这些手段她瞧不上,也瞧不上那些表里不一的人。
思绪飘飞间,有一位婢女行过来福了一礼,送上一樽酒。
“我家主子邀凉小姐共饮一杯,还请莫要推却。”
凉烟顺着婢女指引去瞧,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貂鼠毛领下,着一件水红色窄袖短袄,披着缎狐肷褶子大氅,模样生得俏丽,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凉烟迟疑:“你家主子邀我共饮?你家主子是谁?”那姑娘她并不认识,看起来极不友善的模样。
那婢女举止虽恭敬,神色里却带了分倨傲:“我家主子是t澜郡主,凉小姐不接酒,莫不是瞧不上我家主子?”
t澜郡主?凉烟与其未有分毫交集,虽疑惑,但也不想给将军府招麻烦,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岂会不愿,谢郡主赐酒。”
那婢女又福了一礼,退了开去。
凉烟见t澜郡主仍目光不善望着自己,索性别过眼,她要看,便让她看好了,继续瞧向大殿中央的绝色舞姬。
只是刚瞧过去,那些舞姬骤然间提起裙角,身姿袅娜地向角落里退去。凉烟疑惑望向金銮宝座上的垣帝,常公公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垣帝面色不大好看,只挥了挥手。
常公公直起身,高声唱喏:“宣嘉盛皇朝九皇子司靳进殿!”
满殿哗然,嘉盛皇朝?两朝长年征战,算是死敌,竟敢在正旦朝会这种日子到霁月王朝来?这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一行人刚踏进来,凉烟便发现女眷席这边倏地静了下来,随即是一口口倒吸冷气的声音。
凉烟瞧清后,目光也随之一亮,领头那男子头顶金冠,着紫色暗银纹锦袍,在外头披了银狐裘镶边的鹤氅,一圈雪白毛绒领子轻巧包裹住脖子,一身装扮尽显贵气绝伦,但更贵气的,是那人容颜。
瓷白如尊贵名玉的肌肤,眉尾轻扬,一双丹凤眼狭长,面上带着清而浅的淡淡笑意,红朱砂唇色在白到透光的肌肤下显得尤为妖艳,嘴角牵起完美弧度,虽是笑着的,却透出诡而艳的气质,不仅不觉得亲和,反而叫人心底森凉。
嘉盛皇朝的九皇子司靳?凉烟蹙眉,那不就是两朝交战时,劫了霁月王朝粮草的人吗?
凉烟在打量司靳,而对方在行走间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将眼轻眨,笑意更深,随即才站至垣帝面前,只懒散敷衍地行了一礼,桀骜模样引得殿上再次哗然。
男席那边是愤然,女席这边却是捧脸轻呼。
凉烟瞧着司靳的轻佻眨眼,心头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人……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垣帝说话自带上位者的威严:“不知嘉盛皇朝九皇子不请自来,意在何处?”
司靳在这股威严之下,尚能一派闲适:“霁月王朝出了两个我极感兴趣的人,故而带了贺礼,千里迢迢在正旦朝会之际赶来,一来祝贺,二来便是见我想见之人。”
垣帝见司靳全然不受威势影响,眸色渐深:“哦?不知能让九皇子感兴趣的,是谁呢?”
司靳将目光在男席那边一扫,很快定在某个方位:“虽只是听闻,并未亲见模样,但听说一骑孤绝,于千军万马中挟持我六哥的人,有着天人之姿,如今一瞧,果真如此,宴星渊,想必就是你了?”
司靳抬手指过去,所指的赫然就是宴星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