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谢呈出了台球室,越走越快,几乎赶得上别人小跑的速度,脚步一直到了巷口才缓下来。
到周讲于家门口的时候他停下,先朝自己家张望了一眼,院门半开着,但是没有声音。
手里明明有钥匙,但是这一时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贼。
朝四下里看了一眼,谢呈开了锁。
迎面首先看到的是那棵月季树,因为起过风,地上全是花瓣。谢呈合上院门,上楼。
周讲于的门上插着钥匙,他拧开门。
房间是熟悉的,但因为是自己一个人来,谢呈总觉得不太认识这地方,连空气都变得陌生。
在门口站了两秒,他松手。
门缓慢弹回去,门锁扣上的时候发出咔哒一声响,吓了他一跳。
顿了一顿,他走到床边,在床头柜上看到几本《中国国家地理》。
这是周讲于最喜欢的杂志,每个月都订。
谢呈坐到床边,随手翻了翻最面上的一本,看到周讲于在部分内页边上贴的小便签。
便签上写的都是数字,是从洛花到想去的地方的距离。
因为经常一起看杂志,谢呈早知道他这个习惯。
这个距离其实不怎么准,周讲于的墙上贴着一张中国地图,这些数字都是在地图上拿尺子比过之后用比例尺换算出来的。
其实周讲于经常去黑网吧,谢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上网查一下。
就像某种偏执似的。
坐了一会儿,看着便签上龙飞凤舞的笔迹,谢呈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
过了两秒他合上书页,迅速地把杂志砸回床头柜上。
突然觉得刚才的动作怪肉麻的。
迟钝地想起来要做什么,谢呈看了看床上,什么也没有,于是伸手到枕头下面,摸到了一盘磁带。
是自己送的那盘?
手上动作停了一下,谢呈摸不清周讲于什么意思,是要把磁带还给他?还是他平时就把磁带放枕头底下的?
把东西拿出来之前,谢呈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摸了半天摸了个空,床上真的就只有一盘磁带。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态,谢呈故意把忐忑拖长了几秒,而后他摸出磁带来,发现不是自己送的那一盘。
磁带封面上写着《英文金曲》。
右下角画了个笑脸。
拿着磁带看了一会儿,谢呈突然觉得累得不得了,人顺势往下一扑,扑在了周讲于的床上。
他睁着眼睛,右脸侧压在枕头上,眨眼的时候睫毛从枕巾面上扫过。
半晌,谢呈揉了揉眼睛,转头把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枕头上有周讲于身上的味道,像肥皂的香味,但是莫名带点甜。
空气突然就不陌生了,不仅不陌生,还熟悉到让他有点鼻酸。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周讲于才走,但是他竟然这样……想他。
朝西容走的路上。
周讲于抱了个旧的复读机。
周权一直在说着什么,周讲于就不停点头,最后周权说了一句:“那你要是见了阿姨得打招呼。”
余光看到周讲于还在点头,周权诧异地掰了一下后视镜,又侧头,看到周讲于耳朵里塞着耳机,目光落在膝盖上,那里放着个小小的歌词本。
什么点头示意,根本就是在跟着音乐声摇头晃脑。
周讲于头也不转:“看我干嘛?好好开车。”
周权皱皱眉,像是想教训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叮嘱:“爷爷心脏不太好,你去了好好听他的话,别气他。”
“我怎么会气他?”周讲于说,“我要气也是气你跟我妈。”
周权:“你不是戴着耳机听不到我说话吗?”
“我想听的时候就能听到,不想听的时候就听不到。”周讲于面不改色,说完继续打着节拍哼歌。
周权实在没办法,几乎是没话找话:“你这复读机旧成这样了,赵欣兰怎么也不给买个新的?”
“因为这个是拿来玩儿的,只听英语歌,不听英语磁带。”周讲于面无表情地答。
周权勉强笑了笑:“儿子喜欢听歌啊,我前几天听我们公司的小年轻说那个什么,随身听很方便,爸去给你买一个?”
“不要。”周讲于干脆地应。
他软硬不吃,周权也再寻不出话来自讨没趣,父子俩就此一路沉默。
周讲于靠在椅背上,耳机里放着《MyHeartWillGoOn》,他转头望着窗外不停闪过的行道树,侧脸线条看上去渐趋坚硬。
不说不笑的时候带上了凛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