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迁人远物旧 - 南蓬客 - 妘七儿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纯爱同人 > 南蓬客 >

岁迁人远物旧

岁迁人远物旧

“老卢,为何我总能在这里找到你?”

庄冉走过庐溪镇的每一条小路,一直到傍晚才找到老卢,他的声音响在逐渐暗淡的天空下,看着面前坐在弄堂口的青石砖上的老人,他无奈地笑起来,又不知该说什么。

这已经是庄冉第不知多少次在这条小巷里找到老卢了。

老人没有回答庄冉的问题,只静静地看着这个背光站在他面前的孩子,早春的日子尚有些寒冷,他穿着厚实的布衣搓了搓手,对庄冉笑起来,庄冉不知老卢又陷入了哪段回忆。

“好了,我们回家吧。”

夕阳洒进两岸街巷人家间的水巷,老船夫的旧木浆摇起浅金色的水波,桑老的嗓音咿咿呀呀,随舟而来又远去,游船兴尽而归,水面波光明灭,远处的红日如火,掩在暗柳之后,渐成虚影。

“红姐,卢叔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人都有这样的一天呀。”

是夜用过晚膳,庄冉和红石在茶屋小院的墙根边席地而坐,他们在身下铺了条草席,手边的酒瓮已经见了底,庄冉的面色和眼眶渐渐泛红,他缓缓擡起胳膊,遮住了眼。

“可明明……当初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庄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呜咽,他不想在红石面前哭出来。

“小冉,你不能这么想,当初你在离京的马车里留下封信不告而别的时候,老卢确实生你的气,可这病根是日积月累的,又怎会是你气一气就能气出来的?”红石轻轻转着已经空了的酒瓮,擡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我知道,我知道……”庄冉的胳膊依旧抵着自己的眼,“可我就是总控制不住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离开的话,是不是就能少气老卢些,让他少为我操点心,这一天是不是也能晚些来。”

“小冉,你信不信我说,如果当初你并不是不告而别,老卢不会生气的。”

红石转头看向庄冉。

“……”庄冉没有说话,把手从眼睛上拿下,目视着前方。

显然是有些不信的。

红石笑起来:“真的,你从未与他交谈过此事,又怎知他会生气?”

“我……”庄冉转头看向红石,与她对上了视线。

“小冉,老卢的病是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发出来的,在那之前,他只有起初很小很小的一段时间在生你的气,我们茶馆的大家伙儿,茶还要继续卖,日子还要继续过,你不知道啊,”红石与庄冉开玩笑道,“自从你走后,老卢连吹胡子的次数都少了,他每天乐得扒完饭上疤脸叔那儿去下盘棋,饭也吃得多了。”

“……真的吗?”

“老卢气得从来不是你离开他,他只是气……你以为他不会答应你,”红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了闪,她不再去看庄冉,“小冉,你不一样,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们在这个小院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它有一天变成你的桎梏的,你不该是没得选。”

天上的明月被云雾遮挡又散开,晃晃间庄冉看着这个靠墙坐在地上的女人,似乎依稀记起了点当初在那个尚未入冬便下起雪的河巷边,她走进小巷抱起自己的样子。

“小冉,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选择,你可以离开,也尽管回来,你可以永远自由来去这个你长大的家,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很爱你,所以我们不会拦着你离开,不会劝你回来,我们只是……希望你过得幸福,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今多年过去,寒冬的雪下完,早春尚带着寒意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这个曾经靠着优雅身段与美丽脸蛋,令全京城纨绔都痴迷的花魁娘子眼尾也有了褶皱,她翘着腿歪着头,随意坐在旧江南老院里的破草席上,却显得无比惬意。

庄冉呆愣半晌,不知为何,眼泪倏然滑落面颊。

“……红姐,你知道老卢经常去的那条巷子吗?”

“傻孩子,那是捡到你的地方。”

早春去,春意渐浓,东街街口的茶屋后开了梨树。

庄冉便同红石当初说的那般,把这些年外出的经历都慢慢讲给了老卢听,而说起这事的起因,还是那会儿刚回庐溪时,有日傍晚用过膳,老卢喊庄冉到院前搬了矮凳,一齐坐下。

老卢突然开口道:“臭小子,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花胡子映在夕阳下,浑浊的眼里卷了流动的水。

庄冉后来才知,老卢也是会有清醒时候的。

红石告诉庄冉,老卢如今虽惯不清醒,却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一个人跑出家门,就算没人去找他,他也会自己回来。

但庄冉依旧会在每个晚膳前的傍晚出门去找老卢,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在那条他回忆起来的小巷里找到人,偶尔也会在别的地方。

老卢独自坐在小院的石桌边掰豆角时,庄冉有时会分不清他是否是清醒的状态,但没关系,庄冉舀水给自己洗了手,坐到老卢身边,同他一道掰起篮中豆角。

“老卢,上次我们说到哪儿了?噢对,上次与你说我在凤凰城遇到的那姑娘,后来——”

听的故事断断续续也罢,庄冉一遍遍讲给老卢听自己在外那几年的经历,他总有听完整的一天。

哪怕是同样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庄冉知道,老卢还是会不厌其烦地坐在他身边,曾经是,现在也是。

庄冉不再像从前那般整日到处跑出门玩,他开始学着老卢曾经的样子帮店里照顾着生意,茶屋越做越好,先前只供客人歇歇脚的茶馆也修了楼面作客舍。

转眼,屋后的梨树也结了果。

夏天来了。

庄冉划小舟来到临镇西街的荷花塘,这个时节荷花已经凋谢,却仍有不少三两成群的老人小孩划船来这荷花塘的水域里摘莲蓬,庄冉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在离开江南之前,庄冉曾经每个夏天都会来这片荷花塘,不过那时候他来的时间总是要更早,不单为摘莲蓬,只是同许许多多的年轻男女一般,混在人堆里凑个热闹,赏赏这盛夏水域里一眼望不到头的荷花莲叶。

那时候庄冉的身边总是聚集着许多好友,仿佛他生来就有讨人喜的能耐,谁见了都乐意与他亲近,后来谭文卿来了,庄冉便只乐意与谭文卿玩。

盛夏时节他们划舟入莲池深处,记忆里那身白绸衣总是让太阳照得晃人眼,庄冉和孩子们争抢着那个时节荷花塘内为数不多的莲蓬,谭文卿便摇着蒲扇,闲适地躺在他的身侧,时不时摆弄下舟中同莲蓬躺在一起的娇粉色荷花。

只是时过境迁,旧时的玩伴都已不在,他们同这个小镇的大多数人一样,到了年纪,嫁娶生子仿佛都是一瞬间的事,家庭的重担压在身上,父母垂垂老矣,幼子嗷嗷待哺,又如何能像从前一般身无顾虑地闯入莲池深处耍玩?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谭文卿也不在了,庄冉找不到他。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