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玫瑰盛放时（三）

郭即望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进着，他感到自己低低矮矮的，被黑暗的海浪吞噬。那一瞬他心里闪过许多纷乱的想法，郭浩如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荡，但他只是跟在郭浩如身后一朵绽放的红玫瑰，在黑色的西装襟上，格外刺眼。

他发誓任何人都可以从任何人群里一眼认出徐冉离，远远地，那袭红裙，那道倩影，会发光似的。

他下意识愣了，未等反应过来，已被郭浩如带到了那人面前。

“徐小姐，祝徐小姐成年快乐。”郭浩如端了一杯酒，笑得一脸谄媚。又转头对陈晔笑了笑，“小陈总也在啊，想起来犬子郭即望和二位曾经在同一所学校，还和小陈总是同窗，之前受到不少照拂啊。”

“即望，好久不见了。”陈晔将目光转向郭浩如身后一步的少年，他和从前没什么变化，甚至更消瘦了，他高高的身影像一把刀，薄而利，又穿上一身纯黑的西装，本来是阴冷到了极点的，但胸前别的一支玫瑰，带来了点生机，显得冷冽瘦削的脸庞，染上了妖冶。陈晔心里暗暗觉得哪里不对，那支玫瑰像黑夜里一道突兀的极光，孤独地五彩缤纷。他偏过头去观察徐冉离，她的侧脸精致优雅，神态又稀松平常，就好像这隐隐不和谐的失序，只是陈晔重逢同学的错觉。

“好久不见，陈晔。”郭即望对陈晔笑了笑，又转向徐冉离，“徐小姐，久仰大名，成年快乐。”

他微微倾身，伸出手来。

徐冉离低头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泛着不太正常的白，又抬头看向他的脸，郭即望完完全全地看到她的眼睛，平淡地注视着他，他的心狠狠地瑟缩了一下，像秋天路边，被风吹得发寒的路灯，灯芯还发着光，他期盼，雀跃，并且羞愤。他想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未等他那笑意生动起来，徐冉离的眼神又从他脸上落下来，停在他胸前的玫瑰上。

“这玫瑰开得太艳了，我不喜欢。”

郭即望愣了一下，再开口时竟有些落寞和委屈，“徐小姐像盛放的玫瑰那样美丽，我……”

他有点难堪地收回了伸出的手，到这时他又很快调整了情绪，“那只好等下次，为徐小姐选钟意的玫瑰。”

郭浩如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便说不打扰小姐雅兴了。

徐冉离看着郭即望离去的背影，失态的几秒钟在她眼里回放了几遍，直到陈晔碰了碰她的手肘。

“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烦。”徐冉离心里确实烦躁，她端上草莓蛋糕一个人去后面花园吹吹凉风。

酒会已经将散了，徐冉离总算轻松些了，她放下了防备，提着裙子坐到喷泉边，夜幕降临了，路灯的光柔和地裹住她，天气晴朗无云，夏夜的星星原是不少的，可惜瑞城看不到几颗。晚风抚慰了徐冉离焦躁的心。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不是很确定。她有些动摇，现在不是草莓的应季，很酸。

徐冉离不知道，那晚郭浩如在郭即望的房间发现许多玫瑰花，他气急败坏地用带刺的花枝砸向郭即望裸露的胸口，血珠从他腰窝滑下去。从锁骨到小腹，花刺进入皮肤的过程很鲁莽，他仿佛一瞬间就从酒会上的体面青年变得千疮百孔。

“让你买玫瑰！让你自作聪明，让你毁我财路！”

恶毒的咒骂和花刺一同植入了他的皮肤，郭即望紧紧攥着拳头，他始终一声不吭，闷声地承受着。

他的后背上全是新旧重叠的伤痕，达到了可怖的程度。花瓣花枝碎了一地，鲜红的花瓣像血一般，环绕在他的身体边，凌乱地像一起凶杀现场。

他在其中选出的最美的一枝，在郭宅的地下车库，被一只肮脏但刷得锃亮的皮鞋，碾成了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