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
由于人是綦毋明暄捡来的,项燕就在他的穹庐里铺张毯子睡下,两人一直同吃同住。有时候,夜里,项燕会做噩梦。綦毋明暄不明白为何十几岁的少年,会有叫人压抑的能惊出一身冷汗的梦,反正他是没有过。
这夜,项燕又在梦里挣扎起来,吵醒了綦毋明暄。他趴到项燕毯子前,梦中的少年眉头紧锁,表情痛苦,额头上涔涔凉汗,綦毋明暄不知道是否该把他唤醒。犹豫不决时,项燕骤然惊醒,眼前是綦毋明暄焦急关切的模样。
“又做噩梦了?”綦毋明暄轻声问他,伸手擦了擦项燕额头上的汗水。
“嗯。”
“梦见什么了?”綦毋明暄问。
“先是我的母后,然后是弗人追杀我们。”项燕说。
“可是,你没见过你母后吧。”綦毋明暄问,试图理解一个噩梦的逻辑。
“对,但是梦里总有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我知道那是我母后。”项燕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綦毋明暄盯着项燕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有着让他难以想象的复杂心绪。他想让项燕摆脱梦魇,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思索了片刻,他忽然躺到了项燕身边。
“那我陪你睡吧。”綦毋明暄说,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奏效。
他本以为项燕会拒绝,谁料项燕先是一愣,接着把自己埋在了他的怀里。
“好。”项燕说。
綦毋明暄轻抚着项燕的头发,等他陷入睡眠,自己才忍心睡去。从那晚之后,綦毋明暄就很自觉的每晚都陪项燕一起睡。
“你不用每晚都陪着我。”项燕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埋在他怀里。
“你可别当我喜欢你啊,我怕你做噩梦吵醒我。”綦毋明暄红着脸说。
可我有点喜欢你呀,项燕想,之后他就没有再做过噩梦。
欢乐无忧的日子总是过的极快,转眼项燕已经在草原上呆了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他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大概因为草原上饮食好,眼见着还高壮了些,这让綦毋明暄很是开心。不知为何,在内心深处,他把让项燕健康快乐当成了自己的一种责任。綦毋明暄想,可能因为几个哥哥跟自己年纪差的大,从小自己没有年纪相近的玩伴,所以项燕对自己才如此特别。
盛夏已过,秋天悄然而至。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綦毋明暄跟项燕一起,带着一支骑兵小队,外出打猎。两人在外面玩的起兴,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时间。项燕又射中了一支幼鹿,两个少年下了马,准备回收猎物,今天是收获的一天。刚走没几步,前方忽然奔来一支弗人的骑兵,不等项燕反应过来,一支箭倏的向他射来,幸亏綦毋明暄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项燕,才让他躲过一劫。
只听骑兵头头对手下喊道:“别弄死那个中原小子,要活的。”
看样子这些人是冲项燕来的,綦毋明暄想,他转身呼喊自己带来的骑兵。
月国骑兵作战能力不及弗国,好在今天遇到的弗国骑兵少,但双方还是陷入了苦战。回不到马背上的项燕和綦毋明暄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从马上倒下。刚刚还陪伴着自己有说有笑的族人一个个死去,让从未亲历过战斗的綦毋明暄完全慌了神,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从四肢回流到了心脏,大脑仿佛自动锁死,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别怕,我去找把刀。”项燕冷静的说,奔向离自己最近的尸体。
只剩两个弗国骑兵了,綦毋明暄想,但是自己带来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凭他和项燕,能不能战胜这两个人?不等他琢磨出个答案,一个骑兵下了马,抄刀向项燕走去。项燕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只能举刀迎战,好在少年武功好,在生死关头,竟然毫不逊色,眼见着自己的同僚不敌项燕,另一个弗国战士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刚才头领的交代,冲上来朝着项燕后背就是一刀,说时迟那时快,綦毋明暄一个箭步冲向前推开项燕,挡了一刀。
真疼,我怎么这会儿反应这么迅速,动作这么灵敏啊,晕倒之前,綦毋明暄忍不住苛责自己一下。
待綦毋明暄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虽然又疼又饿,但是他想着的第一件事儿,还是找项燕,环顾四周,人不在,只有几个泪眼婆娑的族人。
这人真是,他受伤的时候,我可是天天守在这,我受伤的时候,醒来都不见人。綦毋明暄心底默默的气了一下。
女皇得知心爱的小儿子醒了,急急忙忙的奔到他的穹庐里,看着儿子憔悴的样子,眼泪噗噗的往下掉。
“项燕呢?”綦毋明暄着急的问。
“项燕项燕项燕,你就知道项燕,你自己差点死了你知道吗!”女皇忍不住斥责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但是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又着实心疼。
“我没事儿了母后。”綦毋明暄勉强挤出个微笑安慰自己的母亲,还是忍不住问,“项燕没事儿吧?”
“人家没事儿,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宣国境内了。”女皇说,声音里压不住的怒火。
“他走了?”綦毋明暄问,这下他是真的生气了――项燕居然不告而别。
似乎是看出了自己儿子的情绪,女皇叹了口气,向他解释:“项燕这小子还挺厉害的,自己打败了两个弗国骑兵,得知他哥哥已经顺利的平定了国内的叛乱,弗国想抓他做人质对付宣国,他怕留在这会给咱们带来麻烦,所以走了。”
“那也不能不告而别吧。”綦毋明暄说,感觉眼泪快要掉下来。
“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弄回来的。”不忍心见自己儿子一副伤心模样,女皇又站在了项燕这一边。
“他就这么走了!能顺利到达中原吗?母后你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呢!”綦毋明暄一着急,剧烈的咳嗽起来。
女皇心里那个气啊,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傻,都这时候了还只知道关心别人的死活!
“我哪能让他自己回去,我派了一支骑兵掩护他,但是你知道,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咱们断然不能明目张胆的与弗国为敌。”女皇说。
“那就好,那就好。。。”綦毋明暄喃喃的说。
“明暄,这道刀疤,恐怕要伴你一辈子了。”女皇忧愁的说。
“那挺好的,男子汉身上应该有点伤。”綦毋明暄笑着说,又晕了过去。
不知道为何,綦毋明暄觉得草原上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距离自己第一次遇见项燕,已经十年过去。十年里,他没有任何项燕的消息,当年母后派去护送项燕的骑兵小队,也没有人回来。
这个人,这么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了吧。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苍茫的星空,綦毋明暄偶尔会想起那个跟他一同躺在草地上的少年。若不是胸前的刀疤还清晰可见,他甚至觉得十六岁时遇见的少年,根本是自己由于太过寂寞而臆想出来的玩伴。
綦毋明暄已经二十六岁了,按说月国男子,过了二十岁该成亲了,但是他未能向自己年少时期待的那样娶到一个漂亮的媳妇,生几个娃子。究其原因,倒不是没有姑娘喜欢他,主要是因为近几年来,他一直在带兵打仗。
随着宣国国家实力和军事力量的加强,近几年与弗国的外交策略,已经由忍让变成了强攻,弗国在中原占不到便宜,也只能采取北上的策略,于是月国和弗国的边境,变得不安生起来,綦毋明暄时常需要带兵抗击弗国骑兵队伍的骚扰,自然是顾不得娶妻生子的事儿了,当然了,他自己也的确没有个特别中意的姑娘。偶尔闲暇下来,项燕的脸时不时的浮现在他脑海里,项燕走后,草原上再也没有这么俊朗的少年了。
弗国已经有小半年没派兵来突袭月国边境了,綦毋明暄纳闷的很,生怕暗藏什么玄机,于是派了个信得过的属下去打探。
“暄皇子,弗国最近派了使节出使中原,正忙着想要跟中原大皇帝和亲呢。”属下把打探回的消息禀告给綦毋明暄。
“弗国这是已经认输了?”綦毋明暄很是诧异,几年前,弗国还完全不把宣国放在眼里。
“是,据说宣国现在的大皇帝,非常神武。治国有方,用兵更是出神入化,这几年把弗国打怕了。”属下说,发出了爽朗得意的笑声。
宣国的大皇帝,难道是项燕的哥哥?綦毋明暄想,但是他的确不清楚这几年宣国的情况,他甚至不确定项燕当年有没有走出这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