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自由之笼 - 海森堡的门徒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自由之笼 >

第20章

北军狱位于京城西南角,再走两闾便出了城。城外有处名为双木寺的古刹,有些轻犯出狱后便在这里剃度,自此不问尘事。

早些年,北军狱仅关押军囚,但近年来军事案件减少,北军狱空了一半,只剩几名重犯。据说再过一段时间,这牢狱便要关闭了。

远观之,北军狱在周围一圈平房里不甚突出。只是每日雷打不动地有辆推车进出,运来食物,运走焦枣儿桶,才让人感觉到这里头还住着人。看管牢房的狱卒们所穿的军服不知是哪朝传下来的,早已褪成灰色。人和衣服一道,都是一副沾满霉尘,怏怏不快的模样。住在附近的百姓觉得北军狱晦气,遛鸟时都避开它走。

这天早晨,北军狱却罕见地气派了一下。一伙全副盔甲的执金吾将两人押送至此。北军狱的狱卒长多年未见如此大的阵势,回答执金吾统领樊青的问话时有些结巴。樊青没有告诉他这两人的身份,只说其中一人要以“上间”安置,还额外配了十名执金吾看管此处。所谓“上间”,只是比起普通牢房来,高了几尺,勉强能站立罢了。

被关在“上间”的正是梁少崧。狱卒长本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一直在大喊“叫二弟来!他不能把本王关在这儿”!等话,狱卒长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心里一惊,不敢与樊青多言,更不敢仔细去看那囚犯了。

乖乖,把太子关这儿,要是让他跑了,自己不是得掉脑袋。

狱卒长找来枷锁和镣铐,给那太子戴上。他本要让太子换囚服,却被太子踹了一脚,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樊青怕太子还要生事,一把将他推进囚房,落上铜锁,将钥匙交给狱卒长。

“今日本统领留一队执金吾看管,明日换以新守卫轮值。你交予他们接管此牢,不许任何闲杂人等出入。”

狱卒长连忙应下,随樊青走出牢房,将木门在身后以铁链锁死。

囚房狭小,梁少崧踱不开步,只好坐在草席上,内心却因愤懑而愈发燥热。

他未曾想到,匆忙赶回京城,迎来的却是如此局面。

当萧坚逃跑时,樊青派一队人马去追,梁少崧已察觉异样,讶异萧坚为何要逃。等樊青未回皇宫,反而折向南巷时,梁少崧疑窦更深。他问樊青为何不回皇宫,此时他们身旁的执金吾已团团围上,神色紧张。

梁少崧见状,质问樊青为何以兵相待,毫无礼数。

樊青道,殿下兵败之事已为陛下所知,如今末将要将殿下押往北军狱监收,听候问审。

可本王现下须面见父皇,梁少崧道,本王有十万火急之事需要禀报。

父皇?樊青讶异道,殿下还不知?先帝已经驾崩了,如今天子乃二皇子。

梁少崧喉头一哽,犹如足下踩空。父皇将皇位传给二弟了?

先帝遗诏所立,掺不得假。樊青的声音回荡在面具中,十分空洞。

遗诏……

梁少崧在心中冷笑。那遗诏是真是假,有谁敢问?

此时,他才回忆起旅途中的细节:茶肆中的流言,人们肃穆的神色,挂着白布的马车……如果在那时,他能够更加谨慎,待探明情势后再返回京城,一切或不至此。

二弟为何要如此做?若他对皇位有如此豺狼野心,自己此前为何从未发现?

梁少崧叹了口气,向后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既然眼前之事无法改变,不如先睡上一觉。

他耳旁忽然响起了萧坚的声音。

梁少崧抬起头,无法从黑暗中看清任何事物。牢房的空气阴冷潮湿,混合着铁锈和苔藓的气息。先前的经验告诉他,在这种无法确定时辰的黑暗中待久了,很容易陷入恐慌心悸,神智也会出现问题。

梁少崧试着入睡,但脑中杂念纷繁,令他无比清醒。有太多人和事需要他去思考。他的大脑里像有一颗陀螺在不停旋转。

他盘起双腿,结禅定印,让思绪流过心间,但不执着于任何念头。

人人都可以冥想。他记得萧坚这么说过。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冥想,在马背上、床榻上,甚至是吃饭的时候。它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修为,也不需要你会背念心经。只要你保持平和,专注于一呼一吸之间。

但不管梁少崧如何尝试,都无法坚持太久。每当他想摈弃种种烦恼与愤怒时,一种与之相反的推力伴随而生,让他的杂念更加强烈。最后,他只好放弃了冥想。

他拔掉木簪,长发散落及肩,将脸埋在臂弯间。他想起自己刚到涯远关时,与士卒们一同练武的情形。那时没有人知道他是太子,交往也不拘礼节。他们每日起早晨练,在较场长跑、格斗、一同用饭,诅咒中冶蛮狄的侵扰。当他主动请缨协助吕平将军时,他的太子身份才暴露。不少袍泽决定加入他的队伍。出征时,没有人预料到他们会遭遇那场暴雪。一千人,只有十六人逃回。

这也许是我应受的惩罚。梁少崧心想。这些事迟早都会到来,我无法逃掉。

在梦里,梁少崧回到那处古战场,雪原上遍布冻僵的尸体,旗纛在寒风中飒飒舞动。远处传来金戈声,似乎又有一场交战正在发生。他盘腿坐在雪地上,愣愣地注视着被雪雾遮蔽的天空。铜钲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要从身后将他吞没。

梁少崧从梦中惊醒,一道强光射进黑暗中,他不由地眯起眼睛,将胳膊挡在眼前。

牢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梁少崧只能看见剪影,但认不出他是谁。

“梁公子,我们得快点。”

萧坚?

梁少崧本想开口,但太久没有饮水,喉咙无法出声。他的脑袋阵阵发晕,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象。

萧坚将牢房的锁用钥匙打开,伸出手来,梁少崧没有去握。萧坚一把抓住太子的胳膊,将他从地上带起。

“你怎么……”

“别说话,等出去了再说。”

梁少崧跟上萧坚走出囚房,才发现方才的刺眼强光不过是屋外的一把火炬。

一轮圆月挂在空中,照得四方寂寂。

梁少崧在狭小的囚室里待了太久,腿脚的酥麻还未退去。萧坚只好扛住他的肩膀,扶他慢慢走。

刚走出一段路,萧坚忽然在墙边停住,梁少崧靠在他身后,屏住呼吸。

对面的墙洞内,走来两名佩剑的执金吾。按照惯常的巡逻路线,萧坚本以为他们要往外去,却不料他们径直向这里走来。萧坚藏在墙壁的拐角,手成爪式,逐渐蓄力。

那两名执金吾在距墙边几尺外的地方顿住。其中一人蹲下/身,在地上摸寻着什么。

萧坚此时跃出,手指探向那执金吾的喉头。

另一名执金吾用鞘身替同伴挡下这一击。萧坚回撤,握手成拳,冲对方胸口而去。那人侧让避开,长剑出鞘,由下而上地挑向萧坚的侧腹。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