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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下人

一场悄无声息的风暴很快席卷了长安,仿佛一夜之间,御史台弹劾陶祝的奏章如雪花般飞向皇帝的龙案,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说他为人虚伪无礼,荒淫无度,不忠不肖,不慈不睦,连合家团聚的佳节都不放过,置家中正妻不顾,在外狎妓,夜不归宿。除此之外,从前被陶祝揭发或训斥过的旧吏们,也纷纷翻起旧账,上书说陶祝从前在任上时如何刻薄寡恩,日常苛待军卒,为收买人心,自作主张,无视朝廷政令。圣上震怒,将陶祝罢官收入监牢。

长生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却发现城中疯传所谓的陶祝狎妓,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娼女,那些妖娆的女子甚至都没有见过陶祝的面,却仍旧不顾死活地散布各种不堪谣言。一时间,陶祝从一个人人敬仰的封疆大吏变成了万人唾弃的卑鄙小人。可正当各种污蔑铺天盖地如火如荼的时候,却发生了另一件奇事,陶祝的正妻曹氏带着两个儿子到宫门前击鼓鸣冤,说陶祝一生光明磊落从未有私心,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并呈上数本据说是陶祝自己记录的日志,她发誓陶祝为官期间从没有做过任何愧对天地良心的事,并当众明志,说皇帝若不能查明真相,还陶祝清白,她也不会苟活,情愿带着两个儿子给陶祝陪葬。

一时间,长安百姓都为这位性情刚烈的节度使夫人所感动,请求重审案件的声音又渐渐响了起来,御史台便又有人建议重新审核对陶祝的各项指控,认为必须尊重民意查清事实。于是,半个月后,皇帝派出了几名监察御史,公开到陶祝曾经任职的地方重新调查取证。

长生见到秦牧的时候,正是监察御史们出城的那一天。

秦牧似乎是刚刚回到长安,一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模样。

“牧兄,求你,我想见一个人!”

“梅郎想要见谁?”秦牧眼皮低垂地问道。

“陶祝,先前的房州节度使,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牧兄可有办法?”长生急切地问道。

秦牧冷冷地看了一会儿长生,突然默默笑道:“梅郎都没问我这一路风景如何,是否平安顺遂,怎么反倒对一个死囚如此上心?”

“牧兄神通广大,怎会有什么不顺之事?”长生陪笑着,继续求道:“我只想见他一面,牧兄――”

“梅郎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秦牧冷冷地问道。

长生突然愣住,看着秦牧眼中克制的怒意,隐约觉得此事似乎和他有关。

秦牧见长生抵触地看着自己,愤然将胸口敞开,露出两道尚未痊愈的伤疤道:“我此次几乎是在鬼门关前打了几个转,梅郎竟连问都懒得问么?”

长生看着秦牧的伤口,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牧哼笑一声,“知道什么?陶祝狎妓么?”

“他没有!”

秦牧气得牙齿咯吱打颤,一脸轻蔑地对长生道:“他有没有又有谁知道呢!”

长生不愿再跟秦牧废话,转身要走。

秦牧愤恨地叫住长生道:“他如今在刑部大牢里,已形同废人,就算监察御史回来,日后也不会再有前途可言!你不要执迷不悟!”

长生不再理他,朝门外走去。

“长生!”秦牧愤怒已极脱口叫道。

长生浑身僵了一秒,没有回应,脚步飞快地离开了秦牧的私宅。

兵部侍郎李愿斜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他中风恢复后的嘴依然有点歪斜,虽然说话不利索,却还是一脸恶痞的模样。

长生跪在庭院当中,已经超过两个时辰,火辣的太阳几乎要把他烤干了。周围家丁都站在屋檐的阴凉下看着这个执拗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见那个在监牢里已经丢了半条命的陶祝。

“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李愿斜着眼睛再次问道。

“小人曾是陶家的家丁,陶祝有恩于我,还请侍郎大人能够通融。”长生汗如雨下,勉强支撑着身体答道。

“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方便?”李愿哼笑着问道。

长生跪直了身体,虔诚地对李愿道:“只要让我见他一次,我情愿把命交给大人。”

“切,我要你那条烂命干嘛?还不如我的一条狗!”李愿笑道,朝身边的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蔫头耷脑地走到火辣的阳光下把几乎虚脱的长生驾到李愿身旁。

李愿用扇子挑起长生的下巴,嫌弃地看着他脸上丑陋的疤痕道:“原来是这么个鬼样子,当初还想抬举你,幸亏没把你弄进来,恶心死了!”

长生浑身颤抖着扶住李愿的腿道:“大人,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吧!”

李愿厌烦地朝长生踢了一脚道:“凭什么要给你见?你有什么――”他猛然想起从前没弄到手的那幅画,歪着嘴笑道:“也不是不行,你给我把以前在桂兰坊画过的那张什么再给我画一遍,若是让我满意,也可以考虑让你见一面。”

长生惊喜地抬起头,颤抖着对李愿道:“大人说话可要算数!”

李愿嘲笑地对周围家丁道:“还是那个死德性!我就是不算数你又能奈我何?”

长生痛恨地皱起眉,难以理解地看着李愿。

李愿大笑,想了想对长生道:“你最好快点画,否则等你画完了,那陶祝说不定都烂在水牢里了!这天气,水牢里光是蚊虫都能把人叮成一张皮!”

长生痛苦地几乎要哭出来,连连对李愿点头道:“我画,我现在就画。”

李愿笑起来,让家丁搬了张桌子放在太阳下,又拿些笔墨纸张搁在桌子上,对长生道:“天黑之前画完。”

长生舔着干裂的嘴唇,勉强挪到桌子旁边,刚铺开纸张,立刻被反射的耀眼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他抬头看着在屋檐下喝茶纳凉的李愿丝毫没有要让他换个地方作画的意思,只好强忍着,背对阳光勉强做出一点阴影在纸上。春山图太大了,当初是特制了一面屏风,铺了四张三尺生宣,在他状态极佳的情况下耗时两个时辰才完成的一幅画,如今,这种状态和条件几乎不可能。可他不能不画。长生将画纸在不大的桌案上勉强铺开,凭着记忆用笔杆在一张张画纸上勾出印记,确认无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在画纸上落笔。

一个时辰以后,长生觉得脑袋开始发晕,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近极限了。他抬头看了看似乎永不会落下的夕阳,觉得浑身的水分快要被蒸干了。

李愿早被人抬回房间里休息去了,院子里留下看守他的家丁都躲到廊下喝水闲聊,他乞求地朝一名看守要一碗水,那家丁哼笑着走过去,却把水朝着他的脸泼过去,嘲笑道:“听说你以前就是画仙?我看你叫画鬼还差不多!”

长生珍惜地舔干了手上身上残留的水滴,没有再看那些家丁,又埋头画起来。他没有注意到刚刚泼出来的水竟然将前面两张纸濡湿,染花了画面的一角。

夕阳终于落到了西面的树影之中,长生松了口气,终于将画面的最后一部分完成。几个家丁把画拿走了,长生脱力地坐在了地上,他觉得右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几乎睁不开。

不多时,李愿被人搀扶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朝坐在地上的长生摆手。长生勉强支撑着爬起来,踉跄地走上台阶,可刚走到李愿身边,就被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李愿恶狠狠地把画纸扔到长生脸上,指着两团有些模糊的墨印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糊弄我呢?”

长生皱着眉看了半天,才终于发现那两片被晕染开来的水渍,痛心无比地对李愿道:“我重新画给你,我现在就重新画!”

李愿哼了一声,示意家丁把长生拖到门外去。家丁们拳打脚踢地把长生痛揍一顿,扔在了门外,长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再去敲门,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长生睁开眼睛,只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可那人的五官却看不清楚。

“兄长――”他呼唤着,试着朝那个人影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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