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谈晏铭和宋之和的开始在上帝视角看来实在可以算得上乱七八糟莫名其妙,除了性之外他们的电波没有一次能够成功对接。
但这两个奇怪的成年男性仍然在什么都没搞懂的前提下开始了一段以包养为名的亲密关系,并且度过了一段可以说是很不错的时光。
“我们去瑞士过冬。”有一天谈晏铭突然这么说。此时宋之和搬进谈晏铭为他准备的公寓已有半年。
谈晏铭下班之后会来找他,一起采购,做饭,或者外出觅食。
宋之和会在谈晏铭工作不忙的时间里陪他一起玩手柄打发时间,也一起看过几部电影,不过谈晏铭似乎兴趣不高,因为宋之和总是会在电影结束时发现他贴着自己的肩膀睡得很熟。他们的对谈不怎么有意义,宋之和甚至发现对方跟自己长年的想象有一些差距,而这些不同使谈晏铭在宋之和心里渐渐从一个模糊的神像长出了血肉,宋之和的爱终于踩到实处。
宋之和上课之外的时间很少分配给这个年纪必要的社交。他仍然等待,不过较之从前这等待似乎变得有所期盼:他等待谈晏铭穿着西装拧门进屋,站在玄关处换鞋。他们会做爱,谈晏铭偶尔留宿。
宋之和的画作越来越厚,每一幅都无一例外地描绘了同一个人。如果忽略宋之和手里那张他从没动过却定期有“嫖资”存入的卡之外,他们就像最普通的情侣那样相处,但主人公似乎对此毫无自觉。
谈晏铭发出一起过冬的邀约时他们刚刚结束一场粘腻胶着的性爱。宋之和的眼皮和嘴唇都呈现出一种极度脆弱的水红色,几乎打破了他五官组合营造出的温文的气质。
“好冷。”宋之和迷迷糊糊地半依靠在谈晏铭的怀里,赤裸坚实的胸膛让他忍不住磨蹭了一下。
猫一样,谈晏铭想。手不动声色地将被子拉高,直到从他的视线看去怀里那个只露出一个乖巧的发顶。
“我是说瑞士好冷。”宋之和小声纠正,声音在被子和谈晏铭肌肉的阻碍下有些闷,“不想去。”
“你怎么知道瑞士好冷。”谈晏铭搂着他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扯他地头发,“你又没去过。”
“因为我有知识。”宋之和在被子下面拱来拱去,试图躲避谈晏铭的骚扰,“纬度越高,海拔越高,温度越低。”
“那么多储备呢。”谈晏铭觉得好笑,“不冷,到时候你多穿点。晚上能烧壁炉烤火。”
“……随便吧。”宋之和觉得自己快睡着了,思绪有些不受控制,“燕子过冬都要去暖和的地方,你怎么跟别的燕子不一样。”
“叛逆的燕子。”他又说。
谈晏铭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正欲发言辩驳,忽然感到打在自己胸膛上地鼻息绵长了起来――他睡了。
“操了之后还要一起过夜不是我的习惯。”这句话被自以为履行包养关系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遗忘,冬天就这样来了。
宋之和很早放了寒假,仍然住在谈晏铭的公寓里。A大宿舍管理比较宽松,陈白宛压根不晓得自己儿子根本没在住校。
陈白宛作为a大教授,筹备期末考试和一些教研任务耗费了她很多精力。她晕头转向忙完了,发现连自己语言类专业都结束了考试,儿子仍然没回家。
她很奇怪,晚上忙完之后贴着面膜坐客厅里给宋之和打电话:“囡囡,妈妈听说你们专业都考完两天了,你现在在哪里,怎么不回家?”
宋之和犹豫了一下,平生第一次对母亲撒了谎:“……我住在朋友家里。
陈白宛更奇怪了:“什么朋友?怎么住别人家里?”
“一个好朋友。”宋之和说,他压根不会撒谎,“他过年不回家,我想多陪他一下。”
“啊?”陈白宛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那请人到家里来住啊,多打扫一间房间而已嘛。”
“……他觉得不自在。”宋之和的谎话漏洞百出,简直比蜂窝还不如。这话跟他爸讲一定会被识破,但他从小到大没撒过谎,陈白宛竟然在努力理解他。
“……哦。”陈白宛说,“好吧,不回来住就算了。但也不要忘记回家。妈妈好想你,你可以带朋友来玩嘛。”
“好的,我跟他商量。”宋之和嘴里应着。
陈白宛挂了电话。
宋之和自然没把谈晏铭这个“朋友”带回家去。他自己很规律地每周回两次家,吃午饭或者晚饭,不留宿。宋勋随口问了他,他也只说跟朋友一起住,别的没再多谈。
年前谈晏铭很是繁忙了一阵子,全中国当老板的在这个时间点都很难轻松得起来。但他来找宋之和的频率反而高了起来,宋之和经常晚上十一二点被他开门关门的声音吵醒。对此,宋之和没发表什么意见,倒是他自己在早饭的时候不经意提起这茬,说这边离公司近,他跑来跑去很辛苦云云。似乎是对自己留宿过于频繁做出解释,但到底近不近,近多少,他没讲,宋之和当然也没问。
年关前一周,谈晏铭把事务处理得差不多,剩下的摊子他一甩手扔给他大哥,挨了几句骂之后终于清闲了起来。
“咱们明天走吧。”晚饭的时候谈晏铭说,“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啊?”宋之和停下筷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走哪去啊?”
“你怎么回事?”谈晏铭不太高兴,眉头皱了起来,“之前不是跟你说去瑞士?”
宋之和狠狠想了好几下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他实在没把谈晏铭上完床的闲聊当真,所以此时也有点恍惚:“哦,你说那次,我以为你随口一说。”
说完又惊讶道:“真去啊?”
谈晏铭终于也放下筷子。他简直烦死了:“谁随口一说啊?我什么时候随口一说过,都是你老爱随口一说,随口一提,你怎么什么都不当回事儿?你有没有一句正经话。”
宋之和让他骂得有点懵,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老爱“随口”了。不过谈晏铭生气了他也不怎么好过,于是哄道:“我没有不正经。你想去咱们就去吧,我都听你的。”
不知道这话哪儿说对了,他突然觉得没那么生气,但开始得意洋洋借题发挥:“宋之和,这会儿又都听我的了是不是。来来回回累不累啊,昨天晚上怎么不听我的?”
宋之和耳朵一红,但面上仍然笑得很温和:“昨天晚上是我没准备好,之后你想怎么都可以。”
谈晏铭满意了,也不接茬,哼哼着说:“那现在我想明天就走,你最好快点准备好。”
宋之和一笑:“好。”
于是陈白宛又接到儿子的电话,那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要好朋友的儿子突然要跟“好朋友”去瑞士过年了。
陈白宛挂下电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忧心忡忡地冲边上的宋勋说:“老公,你说儿子是不是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