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凡界
燕国山岐郡市集上的某一角落。
两块石头加上一块长木板砌成的简易桌子上摆着几枝个头硕大，青绿青绿的莲蓬。桌子后头则坐着一位头戴蓑笠、身着灰麻长袍，头花与胡须花白的老头，那老头儿靠着墙时不时的将胸前的酒壶嘬上那么几口，然后闲闲地开口喊道：“卖莲蓬咯――”
离他不远处的破布凉棚下，一人正躺在那儿闭眼假寐，此人也是一身的粗布麻衣，头顶束着一撮发髻，做一副男儿装扮。但看他侧颜精致的轮廓，隐隐透着几分阴柔之气。
这两人，正是那盘龙山崖巅上成日无所事事，近日为寻那凡界珍馐而来的爷孙俩。
至于为何要在这旮沓角落卖莲蓬就得从三日前他们来到凡界说起，池鱼倒也没编故事，这下头确实有位膳夫做食可谓远近闻名，至于能让五国君主派兵打群架，那就实属池鱼吹嘘夸大了。但这位姓吴的膳夫所在之地随随便便拉个路人一问便问出了地方，正是在燕国山岐郡一家称得上是富丽堂皇的酒馆子里。
俩人兴致冲冲来了此地，就想着酒足饭饱一顿再拍拍屁股回盘龙山去，哪知甫一进门就被拦了下来。
那酒馆门口站在两名小二，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二位客官，可是来寻吴掌厨的？”
池鱼点了点头，嗅了嗅里头隐隐飘出来的香味，咽了口唾沫道：“正是，听闻吴掌厨做食天下一绝。”
闻言，小二甲骄傲地抬高了下巴说道：“那是，我们吴掌厨可是进过宫，为诸王侯伺候过晚宴的，原本陛下想将他留在宫中，奈何吴掌厨待不惯深宫这才回了山岐郡，是以陛下赐了一品御厨的荣称给他。”
小二乙指了指头顶上的牌匾，接话道：“瞧见没，吴掌厨从宫中带出来的，刘相爷亲笔题字。”
池鱼看了又看，艰难地认出：“水斋阁。”这字怎么跟蚂蚁爬似的。
小二甲一番吹嘘后又问道：“二位来吃我家吴掌厨的席面可带足了银两？”
银两，什么银两？
枯木和池鱼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底看见了迷茫，往日都是白吃着锦昭带来的酒食，头一回听说还要劳什子银两的。
“呃…这不是想吃就吃的吗？”老的先踌躇着开了口。
一旁小的睁着无辜的双眼，附和着点点头。
听了这话，小二甲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们，半晌才啐了一口奇道：“嘿，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来吃霸王餐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俩骗吃骗喝的，咱甭跟他们废话，抄家伙把他们轰出去。”小二乙这时从门后边取出两根扫帚，递了一根给小二甲说道。
紧接着，一老一少在扬尘的扫帚下灰头土脸的跑出了水斋阁三五米开外。
枯木抖了抖衣服，哼声道：“不给吃就不给吃，何必动粗呢，也不看看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
回头就看见池鱼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枯木想了想，说道：“要不先去整点儿他们说的银两吧。”
……
此时，几个穿着花布袍子的小娃娃正在前边的空地上嬉闹，听到枯木的呦呵声，嘻嘻笑着来到摊子面前，纷纷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这枝莲蓬枝干，那只莲蓬穗儿。
枯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儿一边玩儿。”
几个光屁股腚子的小娃娃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其中一个指着面前的莲蓬，咧着嘴奶声奶气道：“你这莲蓬一看就不太好。”
“小屁孩儿，你懂个啥？”枯木就差破口大骂了，这可是他们莲池里长出来的莲蓬，是凡界的俗物能比的吗？
小娃娃老气横秋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后指着不远处，说道：“不信你去前头的池塘看看，那儿的莲蓬比你这个还大、还要新鲜。”
枯木愣了下，狐疑地看着小娃娃，小娃娃倒是不怕生，冲着他直乐呵，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他在这旮旯地坐一天了，统共卖出去的莲蓬只够换来胸前这一小壶烧酒，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莲蓬不好？
枯木哂了声，将破布凉棚下躺着的人叫起来。
“鱼儿，你先看着摊子，爷爷我去前头转悠一圈。”他看了眼前头一众小娃娃，“小心着些，别让这几个捣蛋鬼胡乱碰咱的莲蓬。”
池鱼点点头，百无聊赖地倚在墙边照看摊子。
铃铃铃――
不远处传来几道铃响，不一会儿转角处走来一人，头戴天师帽、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
此人在池鱼摊子斜方停下脚步，举起左手中的帆卦招牌往前一杵，右手将三清铃又摇了起来，然后扬声喊道：“乾坤易相、风水看卦，超度亡魂、除魔捉妖。”
“大师。”不多时，果真有位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凑上前，抖着身子道，“大师，老身、老身想找大师去家中看看是否有邪灵作祟。”
道士绿豆似的小眼睛微微眯起，嘴边两撇胡子向上扬了起来：“劳烦婶子抬起头来。”
老妇人依言抬头，将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呈在道士面前。
池鱼也偏着头看去，其实单看面容老妇年岁约莫还未至花甲之年，只是她面色煞白，双眼下头青灰一片，就连唇瓣干裂无色。再瞧那身子单薄佝偻，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全然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起来显得苍老瘦弱。
道士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皱起眉头惊喊道：“不得了，老婶子，你近来可是触了什么霉头，惹了这么大一个凶煞。”
听见这话，老妇人脸色更加难看了，扯着他的袖子就要跪下磕头，眼泪在眶子里打转，哑着声道：“大师…大师你要救救我啊。大约半个月前我夫君去山上采药回来后就害了一场大病，紧接着是我，还有我那儿子儿媳也接二连三的病倒，无论服下什么药都是药石罔效…呜呜，求求大师救我一家子吧。”
“老婶子，快起来。”道士虚托了她一把，故作沉吟道：“斩妖除魔是我们天师道义不容辞的事，你就放心吧。”说罢，他将话头顿了顿，手指状似不经意的搁在老妇人面前微捻了捻，然后干笑了两声：“只是这个……”
老妇人会意，忙不迭从腰间掏出布袋，扯开绳子将里头仅有的几锭碎银子倒出，颤着手递了过去：“这是、这是我们家中仅剩的家当了。”
道士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子，扬眉道：“那行吧，就劳烦婶子带路，去你家中看看。”
等到那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巷子走去，池鱼才缩回了脑袋，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向前台的小娃娃招手：“小屁孩儿，过来。”
“你、你才小屁孩。”小娃娃不乐意地朝她嚷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地跑了过来。
“你在这儿看着摊子，一会要是白胡子爷爷回来了就告诉他我有点儿事，一会就回来。”
得了吩咐的小娃娃拍了拍胸脯道：“你去吧，我守着摊子，不会让人靠近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