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庄周梦7
好好的守鹤,怎么就飞去了皇宫。
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卫泱被皇帝扣下了?
被侍从送出府的路上,我心神不宁,一想到四面八方的人都想要杀我,更是牢牢地将慕清作为了救命稻草。
陈怀安说,山居客若一直化为人形游荡在凡尘,长此以往,也会消失的。
因此凡间的山居客,大多有两种结局,死在人间,亦或是住进画里。有时亲眷也会专门送一些绘着豪宅宫殿的画,给这些亡魂,以供他们居住。
只不过,住在画里的山居客,却不能拥有凡人时的记忆,更不能与活人交流。因此,许多山居客宁愿在画外直至魄散,也不愿留在画中。
到了府门口,我停下脚步,稍一抬头,听得一阵“咴咴”的马叫声。
陈怀安正兴奋地驾驭着那匹不安分的烈马,声音焕发道:“绥帝好意,本侯却之不恭!”
旁边一个侍从边递给他缰绳,边叮嘱道:“侯爷,这马是刚从燕地牵来的,性情烈着呢,您可要当心。”
那马在原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不安分地来回甩动蹄子,似是要把马背上的人摔下来。陈怀安双腿一夹马腹,精神抖擞地吹了声口哨,手下勒紧缰绳,渐渐使它安定下来。
陈怀安十分得意地骑在马上,转头看见我,朝我伸出手:“上来。”
我伸出手,即将握住他的手之际,却踌躇起来,忍不住将手又缩回去:他向来不喜欢碰我。
他看懂我的犹豫,鼻子朝天冷哼一声:“本侯回府自会沐浴。上马!”
陈怀安从来只骑高头大马,因为只有这种马方能体现出他的气势。
我爬上马背时属实有些费劲,所幸被他稳稳地拉了一把。
他骑在马上,快马加鞭,一路尘土飞扬,带我看尽梁都花。
梁都的主行街宽阔,正值晌午时刻,骄阳高悬,陈怀安放慢了行速,时不时地指点道路两侧的风光,向我讲起北地的风土人情。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各色民居,各式装束的行人,各色我未见过的植草,觉得一切都新奇极了。
例如不远处那棵树,看起来绿油油的,竟在街上缓慢地移动。我指着它,疑惑地示意陈怀安:那是什么?
陈怀安答:那树民间俗名“王八树”。通体碧绿,会缓慢移动,若是谁被戴了绿帽子,它就会出现在那家人的后院里,时日一到便开始结王八果。
我忍俊不禁,笑起来。
他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话,声音听起来懒懒散散,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些愉悦与少年意气。
我抱着他精壮的腰身,脸贴在他的背上,暖洋洋的。
阳光洒下无尽的温柔。
下午陈怀安又要入宫觐见。
我留在府上,无事可做,又窝在房里打起盹来。
这一觉睡得却很不踏实。
我梦见我的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筵席,冒着腾腾热气,却无人动筷。
我心下大喜,肚子似在咕噜噜直叫,于是抱起面前那碗黑漆漆的粥,便要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我的手腕却突然被一个人拽住了。
“不要喝。”他一把按住我的手,动作急切。
我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却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为何不能喝?”梦里我揉了揉眼睛,好奇道。
“这是暮雪粥。”他说。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这个名字:“唔……便是那传说饮下后,就能留住韶华年岁,永不会有白头那一日的暮雪粥么?”
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终于,他声音喑哑地开口:“是。”
他的声音里仿佛有难以言喻的悲伤。
梦到这里我便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手臂上的皮肉又脱落了小片,顿时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
卫泱曾告诉我,我这一趟复生,死是迟早的事,皮肉难免会脱落。
我忙着四处找年糕想把它粘回去,这时听得厅堂一阵极大的吵闹声,是陈怀安回来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外面天已黑了。
客堂的门虚掩着,隐隐传来亮光。我在黑暗中听到陈怀安同另一人的说话声:
“他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奏折都批不了。还要靠饮鸩酒才能视物,我有何惧!”
这是在说谁?我懵懵懂懂地走近了亮光。
客堂里又是一阵低声无法辨识的耳语,接着便听陈怀安极响亮的一声嗤笑:
“她是被乱箭射死的,连具全尸都没有……”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