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灰色的窗帘露出一条细缝，夜色如浓墨般，唯有零星月色朦胧点缀着星空，偶有几束月光从窗户中映入，送来早春的薄凉。
床上的少女半张脸被软绵绵的被子盖住，侧卧着的身体正对着窗棂，她将一只手垂下，指尖上的美甲已经花了，贴在上头的亮片细钻在不知不觉中遗失了几颗，看起来滑稽又颓败。
地板上打着地铺的男子眉头紧蹙，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嘴唇也抿的紧紧的，犹如困兽般挣脱不开梦境。
宿醉后胃部翻腾的呕意让宋有从睡梦中惊醒，半梦半醒的盯着天花板，他用左手揉着造反的胃，眼睛一眨不眨的，清甜又温柔的香味弥漫着整个空间。
是熟悉的味道。
他心里萌生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猜测，僵硬的偏过头去，一眼就看到那只垂着的手。他的眼眶浮出一道红痕，喉结滚动两下，仍如异物梗在喉腔，他颤着疲软的左手，轻轻地抬起。
一如多年前的夜晚。
他只要轻轻的抬起手，就能握住她柔软而又富有力量的手。
苏容的指尖无意识的划过他的掌心，轻柔的在他心上拂过，哽在喉腔的异物在此刻消融到了翻腾的胃里，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跪坐在床前，胆怯又郑重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温烫细腻的触感，是真实的美好。
宋有很想把她叫醒，亦或是爬到床上搂住心心念念的人，但是翻山倒海的胃部让他不得不往侧卧的浴室跑，趴在马桶上吐个天昏地暗，他也没忘记压着声音，生怕吵醒了卧室里的苏容。
他在洗手台前冲水漱口，又仓促的冲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袍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卧室，小心翼翼的爬到床上，一伸手就搂住睡得正香的苏容。
低头轻嗅，头发上的柑橘香让他不安乱窜的心瞬间安稳下来，就像漂泊的旅人回到了故乡，他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头发。
他刚冲完澡，身上还带着点凉气，苏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脚趾动了动，勾着宋有的脚，支吾一声，宋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疏忽，抿着唇松开她。
苏容似有所觉的翻个身，纤细的手腕熟稔的搭到他的腰上，脸颊贴在他的胸上，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睡衣传来温热的气息，尾音勾着娇娇的憨态，睡意很浓的说：“崽崽？”
“恩，睡吧。”宋有伸手从她头下穿过，苏容很配合的抬头，然后枕着他的肩膀，自觉地滚到他的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搂的紧紧的。搭在他的腰上的手顺势往上，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部，轻轻柔柔的，带着安抚的意思，“睡吧，别怕。”
她很快便陷入沉沉的梦乡，只是拍背的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宋有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用目光细细的描着她的面庞，低头一下又一下的亲吻她的额头，神情虔诚而专注。
从被全网黑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直到将她搂到怀里，所有的不安都化作一道轻烟，从窗棂上的细缝飘出去。
她在，他就有了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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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露白。
苏容嗓子发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上暖暖的温度让她忍不住用脸颊去蹭了蹭，和以往被子的触感不同的温热让她清醒些许。
她眨了一下眼睛，记忆还停留在东市的家里，却看到虽然眼熟却不属于苏家的窗帘，再眨一次眼睛，意识渐渐回笼。
她想起来了，她昨天赶了最快的一班飞机来了京市。
这里有她最牵挂的人，他正在狂风暴雨中挣扎，她没道理不来陪着他。
苏容轻轻的拿开宋有的手，轻轻地下了床，刚穿好拖鞋，一回头就看到宋有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在看她，嘴唇抿的紧紧的，漆黑的眼眸里流露出委屈和不安的情绪。
苏容坐到床上，握住他的手，弯腰低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我在呢。”
柔顺的长发垂在枕头上，她顺势半个身子躺在他的身旁。
两人十指相扣，她的温柔与坚定都从指间传到他的心上，驱散他的阴霾。
宋有嗓音沙哑，嗯了一声。
苏容空着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她有半年的时间没见到真人，照片里的他明明意气风发，此时捧着他的脸才发现他竟然瘦了许多，憔悴的面容，疲惫的目光，与她印象中的少年截然不同。
她心下又软了许多，连带着声音也是柔柔的，轻轻哄他：“我去倒杯水，你喝点水睡一觉，有什么事我们醒来再说，好不好？”
宋有眼睫轻颤，苏容指尖轻轻抚上他的眼皮，他也没有闭眼，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许多人在被人触碰时总是下意识的闭眼，只是他对她的信任已经战胜了潜意识。
或许是潜意识里，他也清楚她不会伤害他。
“醒来你还在吗？”宋有问她。
苏容浅笑，“我一直在啊。”
宋有目光中闪过一丝暖意，他小声说：“你亲亲我。”
苏容顺应的亲在他的嘴角，柔情缱绻的启唇，“我爱你。”
宋有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扣在自己的胸前，抚着她背上的青丝，轻声而温柔的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的。”
苏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整个人都躺到他的身上，却伸出一只手垫在他的脑袋后边，半撑着枕头，抬起头看他。
“崽崽，你看着我。”苏容与他的目光相对，他的金棕色眼眸里倒映出她认真的脸，她握紧他的手，眼里只有他的影子，她露出浅浅的微笑，郑重的说：“别怕，我在的，我会一直在的。”
宋有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到她的肩窝，无声蔓延整个卧室，苏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任由他消化情绪，时而顺势往上，揉着他的头，动作十分轻柔，有意舒缓他的迷茫与慌张。
他太累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一夜里，他从云端跌落深渊。
铺天盖地的污水向他泼来，似是而非的证据摆到世人面前，他的反驳只能被人指责困兽之争，虚情假意。
“宋宝。”苏容轻轻地喊。
宋有闷着声嗯了一声。
苏容权当没有察觉到肩窝传来的濡湿，照顾着他的自尊心，她顺着他的头发，轻描淡写般放下深水炸弹，“我们结婚吧。”
宋有身体僵硬了些，他抬起头，眼眶红红，鼻音明显的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