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三节:心伤难愈(下)
第四章/第三节:心伤难愈(下)
她为荆墨染所留下的伤,荆墨染选择遗忘;她为荆墨染所留下的美好,荆墨染却铭记得刻骨铭心。荆墨染为何总沉溺于自欺?究竟要等到何时,才肯从梦中惊醒,承认自己早已不属于他的事实?
百里千山,万里雪飘。
记忆里的南宁从未落雪,可那场噩梦降临时,漫天飞雪般冰冷的绝望,已将荆墨染的心彻底冻结,坠入无底深渊。
荆墨染清晰记得父亲荆桐屿抛弃他的那一天。
九岁那年,荆墨染被滚烫的开水灼伤,父亲在一旁目睹他竟毫无反应与呼喊,当即带他奔赴医院。
检查结束后,荆墨染偷偷听见医生与父亲的对话。
“医生,我儿子怎么回事?为何被烫伤却毫无痛感?”
“他可能患有无痛症,务必让他远离尖锐物品。这类患者可能在无知无觉中走向自我毁灭。”
荆桐屿当场怔住,突如其来的消息如重锤击心。自从妻子离去后,他早已心力交瘁,而此刻,他彻底崩溃。
当他推门看见荆墨染,语气冰冷:“还敢偷听?也罢,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痛觉的怪物,滋味不好受吧!”
“我能有现在都是你害的。”
自那日起,荆桐屿对荆墨染判若两人。他不再关心儿子,家中所有刀具与危险之物被整齐收起,仿佛在静静等待荆墨染自我了结——亲眼见证比亲手终结更令他痛快。
荆墨染回家后,始终不愿相信自己是“怪物”,不愿接受无痛的事实。他拿起小刀,一刀又一刀割向手臂,鲜血淋漓,却感受不到丝毫痛楚。无论刺多少下,痛觉始终缺席。
就在他准备彻底结束生命之时,忽然看见门口有个女孩也在割腕,鲜血流淌,染红积水,汇成一条暗红的河。她不断刺入,血流不止,却始终沉默无声。
荆墨染冲下楼,远远望着她,颤声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那你呢?”女孩擡眼,望向荆墨染手臂上的伤痕,“你又为何割伤自己?”
“我在问你。”
“我也在问你。”
“我……”
“你……感觉不到痛吗?”女孩轻声问。
那一天,荆墨染永远记得她映入眼帘的模样,那样清晰,那样深刻,仿佛刻入灵魂。他们像是同一世界的倒影,是镜中彼此的化身,同为被世界厌弃的“怪物”。
那是荆墨染与熊萤光的初遇。熊萤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痛,是在被火焰灼烧时,竟毫无知觉。
可他们的相守,却酿成悲剧——荆墨染的生母在他们不经意间因烟花引燃的火灾中丧生。他们以为无痛便无害,却在生日宴上点燃了烟花,火势蔓延,院子化为火海,母亲被困其中,最终只剩灰烬。
事后,两人被迫分离。荆墨染曾试图救母,却无力回天。
他在火场外跪地痛哭的那天,唯有熊萤光紧紧抱住他,用体温传递慰藉。他的泪水浸透她的衣袖,她轻声说:“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不离开。”
“熊萤光,为何靠近我的人都不得善终?我们这样的怪物,是不是本该远离世人?”
“胡说!别人是人,我们也是人,只是被命运亏待了而已。”
那一刻,熊萤光的温暖渗入荆墨染的每一寸血肉。他虽感觉不到痛,可那份温柔,早已深深刻进心底。
他们是同类,无需彼此嫌弃。一旦分离,靠近他人便再难寻回那份安稳。如同猫与狗无法共栖,唯有相依,才能在荒芜中彼此取暖。
自母亲葬身火海后,荆桐屿远走国外,留下空荡的房屋与每月准时到账的生活费。荆墨染偶尔邀熊萤光回家,两人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
荆墨染对父亲的厌恶与日俱增。他多希望不是荆桐屿的儿子,因为这份血缘,只带来无尽的伤。
他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父亲却早已将他遗弃,再未过问。久而久之,荆墨染彻底恨上了荆桐屿。
孤独的日子里,陪伴荆墨染的是慕星河。她亲眼见过熊萤光放火的场景,从那一刻起,便竭尽全力阻止荆墨染与熊萤光来往。
慕星河深爱荆墨染,不忍见他陷入危险,因此对熊萤光百般刁难。
荆墨染曾有机会靠近父亲,却一次次选择背身离去。他们的关系还能回到最初吗?心伤难愈,而他在父亲眼中,始终是个多余的存在。即便荆墨染死去,父亲也不会流下一滴眼泪,不会惋惜。荆桐屿从不曾视他为子,仅因血缘,施舍金钱与居所。早在知晓荆墨染是“无痛怪物”那一刻,便已将他抛弃,冷漠以对。而荆桐屿种下的苦果,终有一日,他会亲尝那悔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