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捉虫
允岚神色戚戚,看着面前的生母耿氏,只幽幽道:“若是养我的祝家父母听说此事,我想会宽慰理解我,而不是这般斥责羞辱。更何况,我为何姓祝,母亲您难道不该比外人更清楚?”
段母被这句话惊得目眦欲裂,如同被人揭了一层皮,面目刺红,嘴唇颤抖,一个字说不出。
“混账东西!”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冲进来,不用回头,允岚都知道是自己的生父――正直誉满京城的段鸿宝段侍郎,“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生你,更不该将你寻回,就该让你在外面吃尽苦头。”
“你这是做什么,毕竟亲生的骨血,怎好让她流落在外?”耿氏毕竟还是心疼自己亲生女儿一些,帮腔说了些话。
段鸿宝叹口气,让允岚去祖宗祠堂罚跪两日,满脸忍耐嫌弃。
“女儿错了,不该与思涵妹妹争。”打量段鸿宝儒雅清秀的面庞,允岚也不为自己争取辩驳,只是说,“既妹妹说是为了我,才让出与霍将军的婚约。我本也不中意霍为,看那霍为的样子,心中也定只有妹妹。那便让思涵妹妹同霍将军成亲罢。”
说完,允岚决绝推门离开。
“婚约早定下了,你不嫁谁嫁?”段母这话脱口而出,随即捂上了嘴。
“说什么浑话?!”段鸿宝也不知道在吼谁,一时气氛沉冷到极点。
允岚的步子一顿,继续往外走。
段鸿宝看着她孤弱背影,不忍心再吼:“饭都没吃,你去哪里?”
“祠堂罚跪。”
段家的祠堂十分豪华。允岚跪在经久的旧蒲团上,仰头望烛火映照中的一尊尊木牌,上面都是段家列祖列宗。允岚嘴边一丝冷笑,看来段侍郎过得实在风光,也想让地底下的先人们都知道,都看着。
偌大的祠堂,门窗掩蔽,实在有些诡异。
窗外响起了扣扣声,允岚的心提起来:“谁!”
“是我。”炙仁抠开了窗户,头挤进来,还有一只手,手上半个馒头,小声说,“我刚刚去厨房偷的,我吃了一半。”
看着窗外黑夜中,炙仁亮晶晶的眸子,允岚的喉咙有些灼痛,她勉力站起来,挪到窗边,接过那小半个馒头,又掰了一半给炙仁。
炙仁也不矫情,侧坐在窗边,和允岚一起默默地啃。一室摇曳灯火,两个瘦弱的身影背靠背贴着冷墙,隔着窗分享食物。
“你哭什么啊,”听到抽噎声,炙仁翻个白眼,“谁让你赌气不吃饭,那段思涵今晚可是爹疼娘哄的,山珍海味呢。”
允岚侧过脸,抹干净泪痕,不说话,只是低头嚼着干巴巴的馒头。
远处一阵人声传来,炙仁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一溜烟跑没影了:“敢情段思涵吃饱了撑的来搞你,允岚你自求多福。”
允岚回到屋子正中的蒲团上,低头擦干脸,将馒头藏在袖子里。
段思涵哭闹着推门进来,旁边久病的段母耿氏,亲自过来劝她,不要意气用事。
“姐姐被霍为哥哥羞辱,不愿意嫁入霍家,弄得父母左右为难,这都是我的错,我的不该。我们姐妹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段思涵哭哭啼啼,“父亲若是要罚姐姐,思涵作为妹妹,也当一同受罚,静思己过。”
耿氏命婆子拉着她:“涵儿,你身体本就不好。这事与你何干?别跟自己置气。听娘的话,回去歇着啊。”
允岚听着她们在祠堂里闹,背和脸都没转过去。
段思涵闹得乏了,终于回去歇着,反倒段母耿氏提着一篮吃食进来,揭开盖子,里面有红烧猪蹄、八宝白斩鸡,还有一份饭后甜点。
这就是山珍海味?允岚看完有些想笑,炙仁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
耿氏侧坐在一边,看着允岚,将食物推到她面前:“吃吧,特地为你准备的。”
允岚看着这“特地”为自己准备的食物,挑了挑眉:“女儿不饿,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
“能有什么话?”耿氏继续催她吃,屏退四下所有丫鬟婆子。
允岚将篮子推开:“如果母亲是来说服我嫁给霍为,没什么好谈的。”
“你这孩子怎么就让人不省心呢?你与霍家的姻亲,早就定下了,可容不得反悔。再说了,你从小吃了那么多苦,能嫁入霍家做正室,岂不是件好事?”耿氏好言相劝,“父母难不成会害了你。”
“母亲说得对,以我的出身,能许给霍为这样的少年英雄,该是多么的幸运。只怕外边的人也是这么看我的。”允岚冷笑一声,转头看着母亲,两行清泪顷刻落下,“我知道,母亲是舍不得精心培育的段思涵只嫁了个受伤的男子,英王府对段思涵有意,确实有更好的前途。您可想过,段思涵不要的东西扔给我,我会作如何想?”
在英王府的时候,允岚看到过那英王府轩辕b对段思涵多加照顾,段思涵也十分受用,一来一往,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得清楚。
似乎被面前年轻姑娘看透心事,耿氏立即站起身,退后一步,与允岚拉开距离:“你自己不争气,讨好霍为不成,还怪到老子娘头上?”
两人瞬间成剑拔弩张之势。
“今日,所有人都说,我去找那霍为说话,是为了讨好他,是为可笑。他高贵,所以可以目中无人;我低贱,所以――我配不上他,这不就是你们都想说的?”允岚脸上一片麻木,“就算真是讨好又何错之有,让你们如此无情指责?
“我去找霍为说话,不过是想要同他心平气和谈一谈。若他是个品性俱佳的,我尚可考虑,现在看来――”
允岚将脸隐在黑暗中,挺直脊背:“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你们若非要这个婚约,便让段思涵嫁过去!”
“这个逆子!”耿氏眯起眼,凶狠打量着地上的十六岁姑娘,突然将地上的篮子一把掠起,“你不值得吃这些好东西,你就饿死吧。”
耿氏的脚步声慢慢离去,允岚听到她在门口吩咐婆子,这一夜都要守好。
允岚再也忍不住,膝盖上的痛直钻心,她扑倒在面前冰凉的木地板,泪水汹涌而出,身影被黑暗紧紧裹住,只手心捧着那鹅卵石大小的馒头,有些微余温。
跪了一夜,膝盖上满是淤青,允岚连闺阁都不出半步。第二日便听炙仁讲起,允岚拒婚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在说,段侍郎家刚接回来的小姐,不堪自取其辱,便主动退了这门婚约。又有人说,怕是得了太子几分好颜色,便痴心妄想起来。
拒婚的事愈演愈烈,段鸿宝亲自登门霍府去谈,听说差点被老太君扫地出门,颜面尽失。不过,霍家并没有取消亲事,也没说怎么处理,一直翻过年也没给回复。
允岚怡然自得在家翻书,炙仁帮她磨墨。
“那霍家到底什么意思?”炙仁问她。
“不知道。”允岚一大早起床,就在翻江南老李头所著的《针灸注要》。
“段思涵做了那么多坏事,你就不打算揭发?”炙仁撑着腮帮子,看沉静到丧气的允岚,“之前她还追杀过你,要不是因为霍为受伤了,她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霍为踢了,怎么可能留你到现在,还让你爹妈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