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磬泽跟在金姐身后，乘电梯上了26楼。在这里办公的大都是管理层，环境比下面清静得多，每间办公室的隐秘度也高，不像楼下的敞开式大间，整个部门几十人坐在一起。

金姐熟门熟路地领他进了总裁办公室，“Louis，现在方便吗？”

檀中玉从电脑前抬头，视线落到门口二人身上，语气沉稳而不失从容，“当然，请进。”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方便？一听平陵告知磬泽即将过来，檀中玉就把内部聊天工具的状态设置成“免打扰”，两部手机调至静音，连电话线都给拔了。

金姐说道，“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檀中玉总裁；Louis，我去新加坡备战期间，磬泽会接替我的日常工作，这几天我争取尽快跟他交接。”

檀中玉说，“行。你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

磬泽从二人简单的谈话中感觉到他们之间关系很亲近，没有明显的上下级界限。可他就不同了，之前面试那天把大老板当普通同事那样自来熟，如今既然知道对方身份了，磬泽那一套根深蒂固的黑道观念把自己牢牢定在了“小弟”地位。

他站得笔直，努力让声音显得自然，“檀总好。”

檀中玉合上笔电，十指交叉握拢，显示出特意为对方暂停工作的郑重，实则屏幕早已锁上。

“磬泽，对吧。你的名字让人印象深刻，一见就记住了。”檀中玉在心里补充，你的人也是。

听“磬泽”这两个字从眼前这人口中吐露，如奏金玉之音，磬泽顿时觉得相伴二十年的名字也一下子价值连城了。

他想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和你很配，可是这么酸腐的话，即使对着最亲的弟兄也说不出口，更不用说面对檀总。只怕自己的心声会被当成拙劣的马屁，徒惹笑话。

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檀总，对不起，我刚才在保存你的手机号码时误拨了。”

檀中玉晃晃手机，“没事，本来就应该拨一次的，这样我也知道你的号码了。”他没说自己早就从人事那里获取了对方的手机号，还试了一下这个号码就是磬泽注册的微信号。

他看出磬泽有点放不开，就拣了个最老套的问题搭话，“第一天来上班，觉得我们明光怎么样？”

总算磬泽有问有答，“特别好，我从没在这样好的地方上过班。”

“我很荣幸。”檀中玉含笑道，“你刚来，慢慢适应，不用有什么压力。有事就找金队长，她不在，就找行政部的人。当然了，找我也行。”

最后一句话听来着实令人怦然心动，哪怕知道这纯属客套――堂堂总裁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管一个司机的琐事？

檀中玉平生说过不知多少这样漂亮得体的场面话，唯独这次出自真心实意。

他这么说了，磬泽还真敢当真。

因为这小子压根不懂“总裁”是怎样一个概念，也不清楚檀中玉日常的工作是什么，只知道他是大老板，大当家，全公司的事都归他管。而且，檀中玉说话自带一种难以抗拒的信服力，无论说什么，听者都会不假思索地相信他。

“檀总，我有个……有个事想问一下。”

檀中玉投以鼓励的目光，“你说。”

磬泽问，“公司有员工宿舍吗？”

“员工宿舍？”

磬泽微赧，“我上一家，就是给安排的宿舍。现在搬了出来，暂时住我一朋友家里。可老打扰人家也不好，所以……”

檀中玉点点头，“是不大好。这样，你稍等一会。”说完才想到内线电话的接头已经给自己拔了，便对金朔风说，“小金，帮我叫一声平陵。”

平陵很快来了，檀中玉当着磬泽的面问，“平陵，你知道我们公司的员工宿舍在哪里吗？”

平陵一愣，心想，什么宿舍，哪来的宿舍？但他毕竟是檀中玉亲信，默契自不用说，一收到檀中玉递来的眼色即心领神会，道，“应该离公司挺近的，具体地址我稍后找行政那边确认一下。”

檀中玉满意地说，“确认好了给新同事安排一间。”

“明白。”

磬泽松了口气，檀总亲自发话，自己的落脚处大致是有着落了。现在积蓄就剩不到一千块钱，别说付房租，连吃饭都成问题，下月工资到账前只怕还得问孙朝借点儿。

平陵又道，“婉婉让我转告你一声，十分钟后的会议改到三号会议室，她已经先过去了。”

“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檀中玉想，小何联系不上自己，也没闯进来当电灯泡，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值得表扬，等下给她发个红包好了。

檀中玉有两名助理，何声婉主要负责业务方面，平陵则为他打点安排日常事项，更近似于秘书的角色。这二人刚好是一对交往多年的知心爱侣，平时没少在自家老板面前撒狗粮。檀中玉常常想，自己现今受到的心灵创伤，将来一定要十倍百倍地找补回来。

金朔风见他接下来有会要开，便说，“你忙吧，我和磬泽先走了。”

檀中玉说道，“没事，一起下去。”

金朔风说，“那我去按电梯。”偌大办公室里就只余下檀中玉和磬泽两个人。

磬泽望着金姐背影，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出去，转头见檀总不徐不疾地在收拾桌上东西，又觉得这么撇下老板不好，便止步等他。

“檀总，宿舍的事谢谢你。”

檀中玉把电话线接回去，拿上笔电和记事本，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至磬泽近前，左手轻轻搭上他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不是你要我多关照你么。”

磬泽听他拿自己的话说事，顿觉羞愧难当，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那时说话没分寸，让檀总见笑了。”

檀中玉听了，还想再说两句什么，电梯门已开了，金朔风等在里面，他只得暂停与磬泽的交谈，一前一后进了电梯间。

他在电梯里注视磬泽魁梧沉默的背影，暗想，不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连个正脸都不给瞧。就这么心如止水吗，明明头回见我时还看呆了呢……

磬泽在他面前太拘谨了，檀中玉看得出，他是个等级观念很重的人，这大约与他的生存环境有关。

在不知自己底细时，他会主动帮忙修车，还那么轻松地与自己攀谈，这足以说明磬泽本身并不是寡言内向的性格，外表虽然像硬汉，但骨子里是个开朗直率的大男孩。

想到这里，檀中玉甚至嫉妒起那个留磬泽借宿的朋友了。磬泽一定相当信赖这个人，才会在最困难的时候选择投奔他。想到那个人八成连磬泽洗澡睡觉的样子都看光了，自己却还在烦恼如何拉近距离，就气到上班都没有心情。

檀中玉在人前营造的形象是惜字如金的“冷峻霸总”，但是现在，只怕要冒一点“人设崩塌”的风险了。

檀中玉这个人向来如此，一旦上了心，就志在必得。如果磬泽能接受男人，那是最好；就算铁直铁直，他也有信心，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弯成一盘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