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父身世下
犹记得那一日,血流成河。应将军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将军府诛九族,其余人等全部发卖。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此案震惊朝野,跟将军府交好的官员,皆惶惶不可终日。
凌辰耳边是师父不紧不慢,已经沉淀了一辈子的和缓声音。
“那日菜市口斩首,我借口收尸,于血泊中仔细查看了被斩首之人,我毅儿的仇终于得报了,我要去亲眼见证。可里面没有将军府的小少爷,应该说被斩首的是个假的小少爷。我的仇人我怎么会认不清呢?我的毅儿可就是因为他才死的啊。”
“师父,将军府真的通敌卖国吗?”
“我不知道,这是涉及到国家之间的大事了,我没本事,也没必要去查证了。”
“师父,杀王毅师兄的,是将军夫人啊,将军夫人已经伏法了,而且将军府可能就剩这最后一支血脉了,我们、我们要赶尽杀绝吗?”说着,凌辰觉得自己的牙齿打颤,嘴唇都颤抖了。
“不错,杀我毅儿的是将军夫人。可将军夫人为什么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这个小少爷,他是什么也没做,可我的毅儿是为他而死。况且,将军府被灭门,我的仇人就只剩下他了,不报仇,我还能干什么呢?”
凌辰突然理解了师父,这就是这么多年师父活着的意义。没办法否定,否则岂非在说师父这么多年活差了?而且,这么多年的想法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师父,您怎么确定,应东赫就是当年的小少爷?”凌辰最终还是艰涩的问出了口。
“最开始,我没有认出,那会儿他才多大,还在襁褓中。后来咱们被抓上大青山土匪窝,见到了他,虽说姓应,但我也没多想,哪有这么巧合,不然我怎么会救他的义父呢。”说着低头看了看凌辰。
“是因为你脖子上的玉如意啊,这玉如意上刻着应家嫡长子特有的纹饰,是应家未来当家人才能佩戴的东西,这也是当时,我认定被斩首的是个假少爷的原因。”
所以说将军府还是棋差一招,谁晓得,还有这么个小老百姓去一一验看身份,且知晓此间如此辛密之事呢。这块玉如意之事,从无外人知晓,也就是那贵妾跟应将军感情好才探听到了。此番这假少爷可以说方方面面都伪装到了,真少爷就只把这玉如意带走了而已。
“师父,关于玉如意,您是如何得知的?”
“还是因为那位贵妾,因为她月份比将军夫人大,会先生产,笃定自己能生下长子,又对将军夫人之位势在必得,觉得自己儿子就是应家未来的当家人,所以已把这玉如意当成了囊中之物。谁知世事难料,她生了个女儿,可也因此更是怀恨在心。”说着嗤笑了两声。
“她怕我报仇找不到正主儿,专门告诉了我这其中辛密之事,并画了此特殊纹饰给我看,告诉我小少爷便戴着这种花纹的玉如意。唉,这也是家门不幸啊。”说着,感叹似的摇了摇头。
也是直到现在,凌辰才知道,第一次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玉如意时,师父为何会露出那般诡异又扭曲的眼神。
“师父,当年您知道死的是假少爷的时候怎么没有报官?”
“这趟浑水太复杂了,当年有点关系的人都被牵连了。我不敢轻易搅进去,若如不然,只怕我自己也得没了性命,便只能自己慢慢查探。”
“我猜想,将军府也是想留下最后血脉,这才派可靠的人,大概就是应东赫的义父,把应东赫带出去了。”师父缓了缓说道。
说完看向凌辰,“我这些年一直在查探这位小少爷的消息,奈何什么也查不到,只模模糊糊查到这个方向,这才在此地定居。没想到他竟然跟你有了渊源,世事难料啊。”
“这块玉如意不要让其他人看到,能认得的人,或许还在查探当年的案件,倘若把你认成他,说不准是要人性命的。他把玉如意给了你,或许也帮他避过了不少性命之危,幸也不幸了。”师父还是不放心的嘱咐凌辰。
“那年我看到了你手里的玉如意,知晓了应东赫的身份,曾想把官府的人引过去,奈何我还没有动手,大青山的土匪窝发生了内斗,也不知应东赫还活着没有,倘若活着现在又到哪里了。”
凌辰不禁听得心里一惊。
“不错,让你对他动手,这是有些难为你,所以我以二十二年的养育之恩要求你,杀了他,你便还了我的养育之恩,什么也不欠我的了。”说着闭眼不再看凌辰。
凌辰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凌辰师父在世的最后这一年,自跟凌辰坦白了这些事情,便很少跟凌辰开口了。直到临终那一日,看着一直伺候在床头的凌辰,师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凌辰,为师对不住你。”喘了片刻才继续,“为师不强求你主动去找他,碰到了就杀了他,碰不到就算了。”似感叹,似回忆,这次缓了更久才重复道,“碰不到就算了吧。答应为师,碰到了就杀了他!”说着直勾勾盯着凌辰,似凌辰不答应,就不瞑目。
“师父,我答应你,我不去主动找他,倘若还是遇到他,就杀了他,遇不到,就算了。”
话音刚落,师父一口气喘尽,便闭目离开了。
“师父!”
从现在开始,凌辰又是一个人了。
在自己三四岁没记事儿的时候,父母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自己被丢弃在了路边,身上唯一留下的关于父母的东西,就是一个银手镯,已经被小时候的自己送给了应东赫。
差点饿死的自己被恰巧路过的师父捡到,从此师父把自己看做孙儿般对待,教自己看病抓药,一身本事尽数传给自己,尽心抚养自己长大。
直至最后,师父说,以二十二年养育之恩换应东赫的命。遇到了就动手,遇不到也就算了。
凌辰想,自己这条命都是师父救的、师父养的,自己没有理由不同意。就算那个人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应东赫。
自师父去世之后,凌辰忙完了师父的后事,环顾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有点发愣。
“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所有发生的一切是已经安排好,会注定发生吗?这样人活着岂非没了意义,跟提线木偶也没了区别。”凌辰有时候禁不住天马行空,仿若浮萍,找不到自己的根,堪不破自己到底为何而活。
那冥冥中指引自己去等待、去寻找的,到底是什么?
可能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原来身边还有师父,现在陪着凌辰的就剩瞎想了。
“该来的总要来,还未到来的人生也便由着自己发挥吧。”凌辰忍不住想,“有些人注定要遇到,既然万般思虑也无法更改,何妨按照心意去过更自在的生活?”
此时,凌辰其实冥冥中已经觉得,遇到应东赫一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必会发生。只不过不知是何时、何地、以何种身份出现了。
是啊,这也是凌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儿了,一件是被师父收养,自己才可以活着;另一件就是为师父报仇,而报仇的对象,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应东赫。
终于,凌辰决定出去走走,等着命运到来,数着日子过活,难道要这样一直到七老八十离开人世吗?这不该是自己的人生。
于是,凌辰背着包袱,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山村。自己主动去抓住了命运的小尾巴。
你看,人活着就总得折腾,事儿不来找你,你就去找事儿。
靠着一路给人看病挣点盘缠,凌辰倒也走的不急不忙,一路闲散。
这一日,凌辰来到了一座北方的城市――燕城。凌辰自小在南方长大,于是便一路往北,想着该去看看北方是不是跟书上说的一样,那里是可以看到大雪、喝到烈酒的,是有一望无垠的草原和羊群的。
但是,现如今,这里却是不安定的,有贫困和饥荒,有战乱和流离。
可越是灾祸蔓延的地方,越是战乱频发的年代,大夫也是需求量越大的。
于是,凌辰暂时住了下来。因为这里目前需要他。活在一个被需要的地方,起码多了些活着的意义。况且冥冥中,似乎就在这座城市,什么事情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这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