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许叶抬起头，对索朗说了声好。
往回走了一段路,走回先前停车的地方。天际乌云移动,终于到了这边,大雨落下来,几人都进了车避雨。只是没过多久,许叶似乎就有些不舒服，身子微微蜷缩着,闭着眼睛咬着嘴唇。
四五点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索朗和那个背夫下车,他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生火，背夫则提着那把镰刀去砍木柴,因为下过一场雨，有些枝蔓是点不着的了，只是一些粗壮些的树木,去了它被雨水浸湿的树皮，才能燃起来。
这边公路被山石阻断似乎是常态,索朗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从车箱里拿出来一口不小的铁锅，还有在小城超市买的速食面,煮了一锅。然后他看许叶不太舒服，还特意给她煮了一碗热汤，只是许叶苍白着脸，对他歉意的笑笑,拒绝了。纪光在一旁，似乎很担心她，也没有吃晚饭。
等天色有些黑的时候，山里面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纪光在自己包里翻找片刻，拿出来一件外套，给许叶穿上。
这边起了火，倒是也不算太冷，索朗和背夫坐在一边，许叶和纪光坐在另一边，梅措也挨着许叶坐她边上，看她神色不太好，小女孩有些着急，一会给她递热水，一会又说给她讲个故事，这样她就忘记痛了。
许叶对她笑笑，耐心的听她讲话，自己也不出声，只用力握住纪光的手，时间过去的稍微有些慢。
后来索朗他们也不知道是谈到了什么，好像非常开心，就又从车里拿出来几个壶，是这边自酿的酒，一揭开就很香，先前并未吃什么的纪光却忽然提了要求，也想来一杯。
不过她并不是自饮自乐，倒是和索朗推杯换盏几个回合，看着索朗喝下好几杯，自己才笑眯眯的喝下一杯。
山里面其实很寂静，尤其是已经入秋了，那些夏虫啊，蝈蝈早已停止了鸣唱，有时候连枯黄树叶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在漆黑夜空中没有什么亮光，只有很远处的天际挂着几颗光芒微弱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在这寂寥黑夜里放着些许光明。
晚上睡觉的时候，索朗和背夫去了后面的车厢睡觉，纪光她们在前面的驾驶室里将就着。
寂静的夜晚还有点人气，那就是后车厢里醉酒男人偶尔说的嘟囔不清的梦话。夜里水气重，纪光推开门下车的时候，动作放得很轻，只微微开了一点儿缝，谨慎地向外看。
因为才下过雨的原因，这山里面一片水气氤氲，水雾缭绕间好似人间仙境。她屏息听了听声音，回头对许叶做了做手势，许叶对她点点头，小心的挪开熟睡的梅措搭在她腿上的手，从车上下来，放缓了步子。
只是两人刚刚转身，向来时方向而去，就听见身后有一点儿开车门的声音：“你们要去哪？”
*
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们狂奔在八月清凉的夜风里，可是心里面的焦灼和不安却一分都没有减少。
终于跑的累了，许叶停下来，纪光从包里面拿出来几块高能量巧克力，递给她。晚饭是不敢再吃了的，这时她们都有些饿了。
许叶接过巧克力，静默了一会，心里面却想起来刚才遇见小梅措，她的大眼睛有些许疑惑和不解，又似乎有些许愤怒……她想了想，忽然对纪光说：“前面很可能，有人在等着我们。”
纪光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是也来不及说什么，牵着许叶的手，就沿着山上一条小径往上走。虽然在这深山里危险，可是走在公路上被迎面遇上，恐怕是真的再无生路。
虽然纪光带了野外急用的手电，可是在这黑漆漆的山里根本不敢用，她们沿着山路好像还没走多久，就听见路上有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刚才就差，一点点。
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已经在密林深处，纪光开了手电的弱光，四处找寻，才看见一个不大的小小洞穴，其实也说不上是洞穴，只是背靠着一块大石头，能挡点风，旁边还有不少枝蔓缠绕，看起来倒还算隐蔽。
等她们坐下来，才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被夜风一吹，格外的冷。纪光从包里拿出来先前带的暖宝宝，递给许叶。
许叶对她一笑，小声说：“没想到它用场这么大。”
纪光的紧张稍微在许叶的笑容里散了一些，她好像想到些什么，又在包里翻找片刻，在深夜里拨了一个电话。
山里面信号不太好，等电话一接通，她立刻挂掉，又编辑了一条短信，最后打开微信，开了实时位置共享。过了一会，裴远回她一个好。
先前就听裴哥说，他夫人在办公务已经几个月不在家，就是想拿下西南西北边界一块的小小团体，他们盯着过来旅游的游客，尤其是落单的年轻女孩子，而后再通过一整套的链条操作，让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人海里。
因为已经到了山上，四周却没有之前那么安静了，偶尔能听见野兽或是呜咽或是咆哮的声音。所有故作镇定的平静都在这一刻破碎，所有假意遮掩的冷静都在这一刻消失。
这一刻，她们只有彼此，这一刻，她们只能等。
黑夜好像长的没有边际，纪光看着许叶面色有些不太好，带上一点儿不那么亮的笑容：“靠着我睡会吧，要不然等会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该走不动路了。”
许叶知道她说得对，因为她并不算强健，过长时间的奔波让她很乏累，可是她看着她的脸，那一刻心里面忽然安静。她侧过头，小心地靠着她，好像是靠着一块水晶，只用了一点儿力，可是那一份安稳，让她睡着了。
纪光一直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很安静，应该他们还在往前找的路上，可是一旦那几个背夫翻了山路到前面堵着，两拨人一汇合，就会发现其实她们并没有沿着公路走下去，而是藏在了山上。
那么晚上还算安全，可天一亮，这些生长于大山之中的人，要上山来找她们肯定易如反掌。她是不怕，可是许老师呢？他们那里有镰刀，或许还有别的东西藏匿不发，纪光实在不敢冒这个险。她看了看手机，有个陌生信息过来：【我们在往这边赶，但是这边路断了太多，明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小心。】
这应该是她那个同门的师姐发过来，明天……怕是等不到明天了。
天光稍微有点亮，许叶就被纪光给推醒了，她睡得不沉，只一点儿动静就立刻醒转。
纪光神色很平静，对她小声说：“听。”
山上有人上来了，有脚步声，有人压抑住的谈话声，还有小女孩童稚的话语：“爸爸，她们为什么要走啊？”
纪光垂眸想了片刻，抬头想对她说话，可还没说出来，许叶立刻说：“不许！”
纪光好像已经知道她的心思，可她还是要说：“许老师，这样下去他们不多久就能找到我们，这样两个人都暴露，实在很不理智。你相信我，我以前在野外生存过一段时间，而且我脚上功夫过的去，就带着他们在山上溜几圈，把他们带到山的那一面，我就回来找你。”
许叶握住她的手不放：“那我去。”
纪光轻轻笑出来：“就你这样的，不是要往人枪口上撞吗？”
看她还笑的出来，许叶有点生气地推开她的手，纪光收敛脸上神色，把手机递给她：“开了实时位置共享，今天内应该能到，你注意着消息，这边信号不太好，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具体位置。”
她又拿过去自己的背包：“这里面还有压缩饼干和小瓶纯净水，等会自己小心。”
许叶一把攥住她的手：“你真的要出去吗？”
纪光双手捧住她的手，往上举了举，低头，嘴唇轻轻从她凉凉的指尖掠过：“嗯，没有其他路可以选了。你数数吧，打发时间，数1111，我估计着大概要数上几个。”
她松开手，没有回头，轻手轻脚的从那一处出去，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迈的快。
许叶目光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想着她说的1111，忽然想起来，晚上23点11分的晚安，和每天5.20的红包。其实23点11分，也是1111。
后来她断断续续能听见一点儿声音，有时候离得远，有时候离得近，有人在低低咒骂，也有人在小声低吟……
可是她背靠着石头，连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个1111，而后，手机亮了，信息说，她们还要12个小时。真的，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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