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思及此,江源抬手取下头上奢华精致的鎏金凤冠,又扯掉了肩上垂满五彩流苏的华美霞帔,而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疾步跑到二楼客房,叫醒了沉睡中的青鸟。
青鸟惺忪着睡眼问道:“源姐姐,找我何事?”
“我的好青鸟,你快些穿好衣裳,送姐姐去一趟云舟山。”
“现在?”青鸟惊诧,瞬间睡意全无,凑上前缠住江源的胳膊,踮着脚小声八卦道:“源姐姐你是不是要逃婚?”
江源不想在此徒然多费唇舌,便顺着小姑娘浪漫的幻想说下去:“是啊,我没办法跟沈公子成亲,因为我发现自己心里还爱着别人,那人此刻就在云舟山等我,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助我逃离这里。”
“当然了,我青鸟可是恋人间的使者呀。”青鸟兴奋地推开房间的窗口,弯起食指放入嘴巴里发出清脆的哨声,片刻后从夜空中飞来一只蓝红色斑点的巨鸟。
“这是我的朋友,毕方。”青鸟笑嘻嘻的拍了拍鸟背:“走吧,我们一起把源姐姐送到幸福的彼方去。”
毕方嗷嗷点头,开心地驼上青鸟与江源,朝向云舟山展翅飞去。
背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青鸟扭头看了看江源,不解地问:“源姐姐,你在哭吗?”
“我心里有些难受。”
“为何?马上要去见心爱之人了,不是该开心吗?”
“我终究还是负了沈公子,与他今生缘尽了……呜呜……”鬼面的回忆里,她刚入世不久,竹绣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她。江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人眼里可以那么绚烂明亮,宛若璀璨星辰。
――“你嫁给我最好不过了,我护你周全,你给我家。”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们今生的缘分才开始呢。”
――“女儿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岁岁。”
――“不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不救世,我亦不复仇,我们去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创造只属于你我的回忆。”
那些曾经她不胜其烦的玩笑话,原来全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
“源姐姐想开些,你留在沈公子身边也不见得就会美满幸福。”青鸟指挥着毕方转弯,人小鬼大的继续道:“人最惦记的,总归还是那份得不到的美好。”
江源眼皮跳了跳,“青鸟你真的只有八岁吗?”
“到云舟山啦。”青鸟俯瞰着下方的群山峻岭,偏头问道:“你们约定在哪里碰头呀?”
皎皎月光为云舟山渡上了一层薄薄银妆,显得愈加朦胧幽森。
两人在半空中盘旋了好一会儿,江源蓦然手指前方,惊喜道:“看到那两座山峰之间的平地没有,就在那里。”
毕方寻着她指示的方向飞去,收拢翅膀稳稳落地。她们来到的是埋葬上官杜若的地方,但她不是连夜来悼念故友的,而是来确认一件事情。
江源径直走到一座坟前,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坟头墓碑上的刻字:爱妻吴毓之墓。流景口中的亡妻毓儿,就是吴毓。
江源冷笑出声:“果然如此。”
“哈哈,江姑娘真是聪慧。”是流景的声音。
江源一惊,寻声望去。青鸟笑着向她走近,身形亦渐渐变幻,走到江源跟前时已然是流景。
“流景先生。”
流景颔首:“你是如何知道是我布下的幻阵?”
江源迅速平复了情绪,迎上流景含笑的双眸,一一道来:
“我在竹绣的鬼面记忆里见过你,你确实是个教书先生,但传授的都是些扭曲残酷的思想,你是吴毓控制鬼面人的帮凶。”
“九命不会作猫叫,更不会喜欢小母猫。”
“还有,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的真名,你该唤我凤姑娘才是。”
流景哈哈大笑,似乎对于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并不介怀,反倒是夸赞:“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不愧是与毓儿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女子。”
江源心里更加确定了一点,这个流景就是吴毓的老迷弟。
“你面前的墓碑就是这个幻境的阵眼,推开它便能出去。”
江源犹豫的伸出手,质疑道:“为何这么轻易告诉我?”
“我想困的是南殊,既然南殊走了,那这幻境存在的意义也就没了。”
江源忍不住嘲讽:“他原本就是擅用幻阵的行家,你用幻境困他,不是自取其辱嘛。”
“我自然是知道,这世上没有能困住南殊的幻境。”流景的目光投向江源,清澈而通透,笑道:“但这里有能让他甘愿受困之人。”
江源垂下眼,不再多言。在她正要推动墓碑之际,流景掷来一物,她下意识抬手接住,竟然是今日流景送她的画轴。
流景笑眯眯的说道:“幻境里也不全然是虚假的,相识一场,算是送你的饯别礼物。”
饯别?江源若有所思抬头地望了眼流景。凛凛夜风拂过,吹得他颀长清瘦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多……”谢字卡在嗓子里,这流景对她分明只有利用,凭什么要谢他,于是改口道:“先生珍重。”
手上用力一推,蓦然有一股冷风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吹得她不由眯起眼睛。再次睁开眼,江源发现自己站在一艘行驶在江面的船上,愣了片刻后,她开始在船上里里外外的探寻,可除了桅杆上的一只乌鸦,并没有其他生物的气息。船内熟悉的布局以及存有她衣物用品的客房足以说明,这是十六天前她登上的那艘锦阳开往兰州的客船。但是,她看着破乱不堪的船身,灰尘满布的房间,心里有些不安,时间绝对不止过了十六天而已。
客船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不知方向,也不知今夕何夕。江源站在冷风中整理混乱的思绪,直到暮色沉沉,乌鸦忽然飞了回来,栖在桅杆上,虽然她不曾留意它何时飞走的,而后远处缓缓驶来一条渔船。
江源仰面望着乌鸦,突然间强烈的酸涩涌上心头,她几步跑到桅杆下,抬头喊道:“船来了,你走吧,飞得远远的,远离人与纷争,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乌鸦歪着脑袋看了看她,抖了抖翅膀,“哇――”地嘶叫一声飞走了。
凄凉低沉的叫声,令江源的眼泪瞬时间夺眶而出,她追到船头的位置,对着远去的黑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