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 玻璃人 - 小昀山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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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程姜短暂地惊醒过来:他还没有回答沈霁青的问话。

他慢慢地说:“我计划先试着找一份工作。随后可以的话,就不用再……占你的地方了。”

“没事。这两天你们先适应适应这边的生活,工作的事情先不必担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去找人介绍介绍,看能不能给你暂时解决。”

程姜闭了闭眼。

“是不是我母亲拜托你的?”他忽然问。

沈霁青的声音中断了。

“她是怎么说的?”程姜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恳求起来,“你能跟我说说她的原话吗?”

“她说,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回来。”一小段寂静后,黑暗里传来沈霁青慢慢的、安抚性的声音,“她说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一直在为你担心。假如没有特殊情况发生,以她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会选择到外面来,所以一定出了什么事。她觉得一切都乱了,心里又难受、又不知所措、又感到是她的责任。你以前待的地方……冷湾,是吧?和外面非常不一样,她怕你到头来无法适应社会,所以请我帮帮忙,为你找一点事做。想要找什么方面的工作呢?”

程姜沉默着想了想。

在飞机上他就做过一回噩梦,一想到要平白无故地住在别的什么人家里就觉得难受。依靠一个他从未谋面的人,他心里是不愿意过度依靠程月故和她的新家的。

但他知道自己决计不能因为可笑的自尊而推拒,于是沉下心来仔细思考。

出于对于冷湾内外迥然不同的认知,他对自己寻找工作的事情也趋向于不乐观,但他小心地没让这种不安漏出来。直觉告诉他外面的工作类型比他能想象得到的多得多,大多也无法让他胜任。

“我英文很好。”他最后斟酌着回答。

“英语?”沈霁青似乎愣了一下,“也是。冷湾那边是说英文的,是吧?”

“我是学英文的。我在剧场工作,偶尔会……写一点东西。”

“小说?”对方问,“剧本?诗歌?”

“都有一点。”

程姜突然觉得房间里还是有点冷,于是再次伸出手去,在黑暗里查看了一下莘西娅的体表温度。对话停顿了一小会儿,正当程姜正在心里计算她大概还有多久该再喝一次奶的时候,沈霁青突然道:

“我一直很敬佩文学爱好者。文字,语言,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程姜想说他不是什么爱好者。他还想说些别的,例如他做得不好,也不喜欢,但终究没有出口。他改为问:

“给我找工作的事,会很麻烦你吗?”

“不会,当然不会。”

随后沈霁青开始进入一点细节。他问他有没有什么偏好,还是任何英文相关的工作都可以。程姜答了,他思索片刻,突然又问起他的中文。他说假如他没有记错,一个同事的堂姐在一家有外语刊的杂志社里工作,可能可以推荐程姜去那里面试。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但作为起始点还是可以的。

杂志社能提供的职位似乎是翻译,从中文翻译到英文。沈霁青说假如他能行,除了杂志社外或许还能自己从网站上替人翻译文件。

沈霁青的声音平稳而友善,简直不像是程姜印象里活生生的人。

“有过类似的经验吗?”他问。

“我可以试试。”程姜说。

他话是肯定句,尾音却虚飘飘地起来了,不确定似的悬浮在空中,好像彷徨地要问什么人。他在空中张望了片刻,急切地试图借助一点其他东西下来,便仓促地反问沈霁青:

“你呢?你是学什么的?”

沈霁青是学化学的。

“化学……工作起来,是做什么?”

沈霁青说做什么的都有。例如他,他的职位叫做磁微粒化学发光全自动设备工程师。程姜一愣,连名字都记不全,便没有细问下去是做什么。

“为什么选择学这个?”

关于他的焦虑,沈霁青很可能已经听出来了。好像知道程姜听另一个人不断地讲话能稍稍安心,他这回讲了长长的、内容甚至非常私人化的一段内容。

“我是为了跟我……父亲对着干。他人算不得多坏,但我们处的不好。非常不好,到现在也是。不过程阿姨对我一直很好。他是自己创业开公司的,提过让我去学商,我就去选离得最远的东西去学,所以偷偷去报了另一所大学的化学作为第一志愿。他气得像一只马蜂,差点没把我打死――但是他也奈何不了我什么,我也没还手。”

“就为了不学商而学化学?”程姜问。

“我没什么喜好,什么都行。我化学成绩不错,想想也挺好的。”

什么都行,程姜想。“那你喜不喜欢化学?”

“不喜欢。但有多少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呢?”沈霁青叹了口气,“我听你的语气,也不喜欢英文。是吧,不喜欢?”

“不喜欢。”程姜小声说。

他听见了对方无声笑起来时的气音。

*

程姜本来是不喜欢和别人来回来去地说话的,但放在此时,却对这样的小对话有了一种道不明的依赖。他的手指在被单上游走,碰到了一块小小的凸起。是不同于被单的触感,沈霁青睡衣上的布料。

他把它轻轻地攥住。

明明认识沈霁青还不到八个小时,却会一反常态地在黑夜里攥住一个陌生人的衣角。黑暗能给人带来奇异的幻觉,回忆与幻想被不断扭曲放大至巅峰,于是一些其他内容趁虚而入了。他静静地躺着,抓住那片衣角。缝隙在今晚膨胀,又会在几小时后收缩。他想等到天亮,等新的一年开始,等这些胡思乱想会褪去,他就能算是真正地重生,变成一个新的人。

会有新的生活。

会建立新的联系。

他枕在柔软的枕头中,有心再这样多待一小会儿,但到底没有如愿以偿。忽然客厅里发出扑的一声响,随后外面一片敞亮。沈霁青陷在黑暗里的轮廓忽然重新清晰起来,他站起身,轻快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来电了。”他说,“这回还挺快。”

那块衣角从程姜指甲底下滑了出去,好像有什么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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