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四回之今朝 - 行尔蛮荆 - 印久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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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四回之今朝

白且惠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时,殿内灯烛已灭。她隔了张屏风,隐约听到旅那边传来的说话声。

白且惠听了会儿,下了榻,披上袍子,转过屏风。

旅已经坐起来。他穿着双层里衣,外披罩袍,瞧模样,精神不少。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孩坐在床上喂他吃早膳。介福和两个小公公在旁服侍。

介福先看到白且惠,招呼了她一声。那女孩随即也向白且惠看来,她低哑而温柔的嗓音道:“原来是白姐姐,妾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

她放下手里的碗勺,走到白且惠面前,行了个大礼,白且惠忙去扶她,她道:“要的,若非姐姐屡次相救,妾这辈子,怕无缘服侍大王了。”

旅笑道:“你不总说寡人欺负你?见不到寡人多好?”

女孩回头道:“那不行。妾是贱骨头,宁可被大王欺负,也不要见不着人。”

她看着端庄正气,但讲话颇为肆无忌惮。旅本来一脸阴云,被她逗得微微开颜。

白且惠对这女孩印象也较好,觉得她像一阵暖春轻风,吹得人恰恰舒适。她上前把了把旅的脉。她这两天旅途奔波,昨晚睡得久,醒来反而更累,她一只手还搭在旅腕上,一只手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

旅道:“我叫人把苹台收拾了下,你在郢都时,还是住那儿。”

白且惠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

女孩看看旅,又看看白且惠。旅注意到她的目光,对她道:“都说你像她,你如今见到人了,自己说,像不像?”

白且惠一愣,她仔细看了看对面女孩,觉得她小小一张瓜子脸,五官端正,略带异域风情,不觉和自己有何相似之处。女孩的目光也细细浏览了她一番,她垂眼道:“都说白姐姐是天人一般的相貌,妾如何比得上?”这话白且惠听着,就好像在说“不过如此”。

白且惠也不在意,确认了旅脉象平稳,便告辞去苹台。

离开前,她又去看了回夭绍。这次没有眼泪,她将夭绍看得清清楚楚。夭绍整个人小了一圈。她在夭绍棺前站了会儿,心中默默对她道:“娘,你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照看着他,直到他痊愈,或者死去。”

――――――

无牙早接到了旅的命令,候在苹台中。白且惠一到门口,就看到她。无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搬了一部分回来,白且惠入住苹台期间,她也陪着。

苹台内布置几乎与白且惠离去时一致。大到箱柜,小到摆件,都不曾变过。白且惠经过客厅门口的一面落地铜镜,不自觉地看了看镜中自己。

这两天累了,加上披头散发,似乎憔悴了不少。

白且惠将长发挽了个髻。无牙让人把早饭端上来,一边看她吃,一边述说楚国这几年变化。

朝廷方面,现在是J贾的儿子J敖当令尹。这孩子真有本事。开始,旅提拔他不过是扶助功臣后代,可淮河洪灾频发,他倾尽家资,修筑了芍陂,借洪水灌溉农桑,造福黎民,自己也一举崭露头角。旅重用他后,他一面止戈休武,养兵于民;一面致力农商、法制与教育,短短几年,就将楚国从一个穷兵黩武的蛮夷之邦,变成了一个繁荣昌盛、法度严明的礼仪大国,不逊于任何一个中原诸侯国。这些年,他的某些决策虽遭遇过质疑和反对,但有旅作他坚实后盾,几乎无往而不利。

至于后宫方面,白且惠走后没多久,夭绍便要旅正式立后。燕婉继恒安公主后,又生了公子审。她本来最得旅意,大家都猜她是王后的不二人选。谁知旅竟选一向看不上的青莹为王后,说他一度“玩物丧志”,青莹始终耐心规劝,还为消他罪孽,食素至今。这王后人选一出,满朝没有不称赞旅圣明的。燕婉却成了后宫笑柄。她自己大概也觉得无趣,不久生了病,拖了半年功夫,终于撒手人寰。王后收养了公子审。

旅这几年一心国事,少来后宫,青莹反劝他多纳嫔妃,广留后代。他也只口头应着。

只是两年前,伍举大夫夫人贝锦向王后进献了个狄女。青莹见此女相貌清绝,又知书达理,性情温和,便趁旅生辰,献给了他。

旅从此独宠这个狄女,现已封她为“美人”,之所以没有再晋封,也是怕臣子们多言,刁难于她。但这人虽只是“美人”,所享待遇却与王后无差。旅毒发前,两人单独住在放春台中,旅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她们正说着,萋萋、小悦几个也凑过来听。萋萋笑道:“你们在说巴雪?她刚来时,不是很多人说她像白姐姐来着,我看真有些像的。”

无牙不说话,小悦撇嘴道:“哪儿像了?白姐姐比她强多了。”

白且惠道:“我都快成老太婆了,你们还拿个年轻姑娘跟我比。”她说着不自觉地拢了拢发髻。

小悦却对这个巴美人有些执着,问无牙道:“听族长说你和她吵过?她赶你出宫的吗?”

无牙道:“都是乱传。巴美人待人和善,从不仗势欺人。只不过……”萋萋插嘴道:“只不过大家都说她和白姐姐像,大王又待她那么好,你看着心烦,所以干脆住出宫。”对她这番话,无牙虽没给回应,但看神情,是默认了。

白且惠摇摇头,笑着捏了把无牙的脸。

小悦又低声嘀咕了句:“哪儿像了?”

――――――

这天下午起,无牙着手为夭绍办祭典,安排落葬。白且惠只在祭典最后一天露了个脸,却因此看到不少人。外面的有J敖、侧、屈荡、伍举等,里面的有青莹、秀娈等。

白且惠刚回来时,还觉得一切依旧,现在见了这许多人,才真实感受到白驹过隙,所有的似曾相识,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相。时间一点一滴,都刻在每一个生者的身上,谁也逃不掉。

J敖留了大胡子,一看便是个执掌生杀大权的人物。侧志得意满,大腹便便。屈荡如鱼得水,更油滑了。伍举老成持重,更谨慎了。青莹白白胖胖,看着温和不少。秀娈居然活下来了,生了两个女儿,但曾经的机灵泼辣劲儿一点不剩,变成了个畏畏缩缩、时刻看人眼色行事的可怜人,她是变化最大的一个。

白且惠迎来送往,待稍微清静下来,已是七天后。

白且惠傍晚时分被介福请去不周宫。旅在金凤殿后一条宽阔的走廊上摆了食案坐席。那只他从周天子手中得来的鼎中,汩汩作响,煮着龟羊汤。

白且惠在夕阳下看旅,觉得他和以前还是有了变化。他当楚王久了,身上更多从容与沉着。他从来不是聪明外露的人,如今智慧内敛,更叫人捉摸不透。他还是很英俊,笑起来眼角与唇角的细纹,像在璞玉上的刻纹,更添韵味。

白且惠十几二十几时和旅在一起,每每如泡在醇酒缸里,看着他时想他;离开他时还想他,心里千万缕情丝,真真是剪不断、

理还乱。

她现在扪心自问:“还爱他吗?”爱似乎还在,然而已经变质。她觉得他亲切,正如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方方面面都有着默契的朋友和亲人。她只想救他脱离险境,但真的救不成,她也不会再难受得撕心裂肺,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他的了。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介福盛了碗龟羊汤给白且惠,她和旅简单聊了几句。这还是白且惠回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对话。白且惠马上知道旅现在对她,也已不复当初。

她既欣慰又感慨。好在,他们之间即便没有爱情,也休戚相关。

旅道:“你已经见过J敖他们,知道诸侯会的事了吧?”

白且惠点点头:“恭喜。”

“陈、蔡两国国君已到郢都别馆,其它各国诸侯也会陆续到来。当然,有些不会来。”

白且惠已明白了他的意图:“晋国尚未完全丧失权威,你召集诸侯,一意事晋的定不会来。你正好打击不来的诸侯,引晋出手。一旦晋败于楚,你便能顺理成章地从晋手中接过伯主之位,号令中原了。”

旅惊讶地看了眼白且惠,随即笑叹:“知我心者,非且惠莫属。我以为……”他突然打住,又小心看了看白且惠。

白且惠反倒不在意,大大方方地道:“你以为我嫁过人,就失了占卜能力?卜术种类繁多,最上段者,确实需要在室之女,心澄意净,毫无杂念,才能准确捕捉到细微征兆,做出正确预卜。但多数情况,只需精通一定方法,便能占卜。而猜测你的心思,愈发连这些法门都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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