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到了吗?”
“刚到。”
“走路看着点啊,过马路的时候注意车。”
项清瑶听着电话那头的话,失笑道:“戏过了啊,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
“我看你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周蓁小声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到家记得报平安,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说完,赶在项清瑶炸毛之前挂断了电话。
周蓁帮项清瑶要来了一周的假期,说是让她好好回家休息几天。项清瑶也没逞强,但呆在家里,看着那一套套情侣款的日用品,还有对方临走时忘记带上的,现在还放在床头的睡衣,项清瑶实在是没办法劝服自己静下心来。X市又没什么地方能去,索性趁这个时间回了H市。
项清瑶到家的时间刚好是饭点,站在楼下的花园中,老旧的居民楼里便飘出了各家各户的饭菜香气。H市头天晚上下了场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里积满了浑浊不清的泥水,项清瑶直接提起箱子,走进了最南侧的那栋房子。
“瑶瑶?”
项母左手还握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锅铲,伸手胡乱地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接过了项清瑶手里的箱子。
“你这孩子,回来都不知道说一声,我好去买菜啊。”
项清瑶闻言,偏头望了眼厨房,看样子自己正好赶上了午饭,只不过这锅里的白菜,许是昨天剩下的。
“跟您说过了,少吃这种隔夜菜,对身体不好。”
项母用铲子又翻炒了两下,盛进了一旁的盘子里,“我这一个人住,不用这么讲究,这不吃多浪费啊。”
项清瑶知道老辈人都节省惯了,也不再多费口舌。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项母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问道。
“这几天休假,就想着回来休息休息。”项清瑶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措辞。
“也好,你这一天天的在医院也辛苦,回家了就好好休息几天。”
项清瑶嗯了一声,朝对方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犹豫道:“郑阿姨他们……”
“你现在,还做噩梦呢?”
项清瑶立马矢口否认,她骗自己母亲说自己已经治好了,实则是这几年都在被梦魇摧残着。
项母舒了口气,“那件事你能放下就好,你郑阿姨他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抽空啊,你买点水果去看看他们,他们老两口也怪不容易的。”
项清瑶点点头,其实她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去拜访一下肖梦琪的父母。
第二天,项清瑶老早便去市场买了一些应季的水果,又带上了项母自己做的香肠,准备去肖梦琪家。
肖梦琪的母亲是个中学的音乐老师,父亲在附近开了一个书法培训班,肖梦琪从小在父母的熏陶下对国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不负所望地考上了X市美院。
按理来说她应该顺顺利利地大学毕业,然后去国外进修,朝自己梦寐以求的道路发展,然后再布置一场憧憬已久的画展。像她这样美好的人也应该有这样美好的生活,谁曾想……
项清瑶又一次坐上了那路自己过去不知道坐过多少次的公交车,走在那条不知走过多少回的路上。
肖梦琪父母她也许久没见了,上一次还是她去墓园恰巧碰上老两口。
“郑阿姨。”
项清瑶微微欠身,随后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对方手里。
老两口许是没想到项清瑶会来,愣了片刻,连忙热情地招呼她到沙发上坐下。
项清瑶在肖梦琪家里待了一上午,老两口还想留她下来吃顿午饭,项清瑶以自己母亲还在家里等自己为由,委婉地推脱掉了。
离开后,她径直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粉色的满天星。
约莫四十分钟,出租车来到了H市最西边的墓园。
项清瑶捧着一束粉色的满天星,在周围人手里的白□□花中有些格格不入。
顺着楼梯又走了十分钟,她拿出准备好的湿纸巾,将墓碑上的灰尘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黑白相片里,肖梦琪依旧挂着那副甜甜的笑容,项清瑶不自觉地又抽出一张新的纸巾,将照片的位置又擦拭了一遍。
她将手里的花放在了一旁,屈膝坐在了前面的小台阶上,就如同她这么多年来一样。
“对不起。”这亦是她每次来看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自从在车祸中,肖梦琪失明后,她便开始这般谴责自己,直到最后肖梦琪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也随之将自己推进了自责的深渊中。
回H市之前,项清瑶特意又去了一趟程医生那里。
……
“肖梦琪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也许你自己没有什么意识,但是作为你的心理医生,在我看来,你对她的愧疚早就超越了你对她的爱了。或者说得更绝对一点,你之所以对她念念不忘,不是因为你对她的爱,而是你强加给你自己的那份自责。”
……
也是因为程医生的这番话,项清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肖梦琪的感情,这也是她决定回H市的一大原因。
“对了,你什么时候写的这封信啊,我都不知道。”项清瑶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边角已经有些起霉点的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里面的信纸,许是受了潮,纸面上的墨水已经有些晕开了,但还能依稀看得懂上面的内容。
这封信是项清瑶今早在肖梦琪的房间里找到的,箱子上了锁,老两口许是不知道密码,就这样搁在那里了,项清瑶打开便瞧见了这封信。
这是肖梦琪留下的,上面的字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如果不是读过内容,项清瑶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出自她手。后来一想,也许是她失明之后写的。
项清瑶又看了一遍,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肖梦琪当时的无助和恐惧。她舍不得自己,也舍不得父母,舍不得这世上的一切,更舍不得自己的梦想。但是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这样一个连提起画笔都做不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