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虚实难辨
萧凌收敛起玩闹的心思,心情却是格外的好。面对萧岱的询问,她并没有任何保留,“蔡瑁南渡,其实不仅仅是为了夷道之事……”
书房内,父女对坐,一人讲一人听,足足说到月上中天,才堪堪停住了话头。
萧凌并没有隐瞒她和蔡瑁之间的密约,也没有隐瞒她对刘表的敌意。将事情详细阐述后,也无奈叹了口气,似劝似慰道:“阿父,刘景升坐而不决,亲熟不分,日后定然是咱们萧家的绊脚石。女儿不敢瞒着,只希望有朝一日真动了兵,请阿父理解女儿的苦衷。”
萧岱沉默下来,面色也是异常的沉重。他足足静了一炷香光景,才重重叹了口气,“唉,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啊。”
只是叹喟之后,忽又神情凝重,求证道:“阿凌以孙坚南归之势说服蔡瑁同咱们联手,为父想问女儿一句,这是确有其事,还是女儿杜撰?”
“确有其事。”萧凌正色回应。
萧岱霎时面色一变,急切道:“既然如此,阿凌今日又怎好让军士们充作劳役?”他见萧凌无动于衷,又解释道:“孙坚善战,南归之时必定战火燎原。荆南之地多有他布下的暗桩,一旦呼应,咱们如何应对?”
可与萧岱的紧张急切不同,萧凌却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怎么?阿凌有对策?”萧岱激动之后,立马冷静下来。但凡每次看到萧凌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便迷信一切尽在掌握。
萧凌淡笑着点头,反问道:“阿父以为,女儿为何偏偏要调动斗军去各地修河道呢?难不成各地的驻军无用,数千屯军无力?”
萧岱一惊,萧凌又道:“便是调动军队助工,又何须约定三日后同行,更要公告全郡,大张旗鼓呢?”
“啊!”萧岱霎时明悟,惊诧道:“原来阿凌是故意的。”
“嗯,阿父终于想到了。”萧凌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道:“所谓兵法之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女儿大张旗鼓告令全郡以兵士充劳役,看在百姓眼里,这是军民鱼水之亲,恩泽广施的大义。但看在各地的眼线细作们眼里,恐怕只会让他们猜测,我是要借治水修堤为名,调兵遣将,蓄势待发。如此一来,即便荆北战乱起,荆南的细作暗桩们,也不敢妄动。更何况孙坚即便要南归,也不应在此时。若女儿所判不误,孙坚南归之时,当是深秋入冬之际。”
她自信满满说完,又宽慰道:“所以阿父放心,军士们尽可充作劳役,必定诸事不误。”
“女儿说孙坚南归不在此时?”萧岱显然无法完全接受这样的理由,但又因为多时的信赖所致,追根究底道:“阿凌可否告之为父缘由,也好叫为父安心。”
“有何不能?”萧凌最喜欢看到萧岱对她的这种信赖表情。她稍微整理后,解释道:“袁术推举孙坚为豫州牧。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驱虎吞狼的毒计。孙坚虽能识破,但一州之主的诱惑却也足够令他垂涎。若说孙坚是虎,那么在女儿看来,这头猛虎是不介意先去吞一吞周昂那头狼的。即便周昂的背后有袁绍撑腰,他也还是要试一试。毕竟没试过,谁又知道周昂一定是条狼,而不是一只羊呢?”
“对,此话在理。”萧岱赞同点头,也自信补充道:“对于孙坚这样的人物,放着明面上的猎物不要,倒也不符他的性子了。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识破了袁术的用心,他不亲自试一试,又何尝甘心。”
“这就对了。”萧凌又将话接回去,“孙坚一旦出兵豫州,便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收场的事情。据女儿的斥候传来消息,周昂不仅严阵以待,而且还向袁绍求援了。尽管这场争斗最后多半会以袁氏兄弟出面做和收场,但孙坚已然白忙碌了一场。自然,他也错过了最佳的南归时机。要知道,等深秋入冬之际再南归,蔡瑁在荆北,一定是早早做好了防御的。到那时,咱们的汛期也早早过了,凤仪军又复闲暇,正好静观其变!”
她说到“静观其变”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在萧岱沉思领会的同时,又得意道:“彼时,若无意外,女儿应已等来了董贵的圣旨。倘若荆南各地有所异动,女儿正好以孙坚不臣之名,出兵长沙。倘若零陵和桂阳也有蠢动,那女儿正好一并收之。如此,荆南四郡尽收掌中!”
稍顿,又道:“倘若收取荆南四郡后,荆北战局尚在焦灼,女儿不介意提兵北上。待蔡瑁和孙坚两败俱伤之时,女儿来个坐收渔利!至此,荆州格局便是我萧家独大,蔡瑁也只能做小依附,助我共治。至于刘表,女儿打算将他当做泥菩萨供起来,做一个座谈高论的荆州牧!”
“原来如此……”萧岱吁了口气,却没有以往的兴致。他一反常态,倒显出一丝黯然。
“阿父,怎么了?是女儿如此算计,叫你不悦了么?”萧凌正在兴头上,但回眼见到萧岱落寞,当即想到了他毕竟和刘表交情不浅。
可不想萧岱的黯然并不是针对她的算计。他摇了摇头,忽然道:“阿凌审时度势,运筹帷幄,真乃世之奇才。当年,先帝将你稚岁封侯,可真是慧眼如炬!只可惜,先帝走得早,看不到阿凌今日的风采了。”
他说着赞誉的话,神色却更加黯然。到最后,竟然破天荒的嘲讽了一声,“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偏偏教阿凌生做女儿身。若是……若是男儿……”
可他的嘲讽和黯然来不及蔓延,萧凌便不悦的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