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放弃声明
“卖了？”李有田听到这两个字，压低了声音，“卖了……就当是给翠芳换工作了！那矿工名额可是铁饭碗，再加上城镇户口，不亏！”
“不行！！”翠芳娘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用力拍着大腿，“绝对不行！她那破工作就值一辆‘永久’了？那可是一百八十块钱，还搭人情托关系才弄到的自行车票。是花了多少心血弄来的？怎么能便宜了她？做白日梦，门都没有！”
在她心里，那工作给二百斤玉米面顶天，怎么可能顶辆永久？！
李有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力气不小，“你给我消停点，等咱闺女的工作彻底落实了再说。”
翠芳娘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咬牙切齿，“不行！想占我家这么大便宜？不可能，这事儿没完。”
“你消停的。”李有田回头喊闺女，“快点走了。”父女两人走去大队部。
翠芳娘却在那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能坐等，眼见着男人不管，气得咬牙，一拍大腿，出门，“不行，我得去要回来，现在就要，不能让她跑了。”
雪是停了，但天依旧阴沉沉的，寒风刺骨。
二道沟大队部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昨天大伙都得了信，说是今天会发用工通知。
李翠芳穿着最体面的过年时做的枣红色袄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整个人喜笑颜开。
李有田背着手，踱着步，不时和旁边的人说笑几句。
“矿上的同志应该快到了吧？”有人问。
“快了快了！”李有田笃定地说，“翠芳啊，一会儿机灵点，好好表现！”
“知道了爹！”李翠芳声音甜腻，眼神里满是即将飞上枝头的憧憬。
不多时，村口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一三零（轻卡）开了进来，停在大队部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戴着统一棉帽子的男人。
为首的一人四十多岁，面容方正，眉间川字纹深重，那气度一看就是矿上的干部。
另一个年轻的是办事员。
李有田立刻脸上堆满笑容迎了上去：“刘科长来了，欢迎欢迎！一路辛苦，快请屋里暖和暖和。”
刘科长和他握了握手，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人群，最后落在打扮得格外显眼的李翠芳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李大队长，感谢二道沟大队对我们矿山建设的支持。我们是来正式通知被录取同志报到的事。”
李有田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快，屋里说。”又对院子里的人喊，“点到谁的名谁进屋就行。”
刘科长点头跟着进了大队部，文件交给赵会计，办事员帮忙一起发通知。
屋里人名一个个点下去，逐一发了用工通知，又把分去哪个部门也告知下去。
从屋里接了通知的人并没有散，找分到一个部门的人聊起天来，院子里沸沸扬扬。
李有田眼看着名单上周芳的名字被做了标记，办事员跳过没有喊，心里美开了花。
直到所有用工人员都喊完，刘科长才问：“周芳同志到没？”
昨天周芳要走时，胡矿长看着外面恶劣的天气，留她在女职工宿舍借宿了一夜，今天跟刘科长的车一起过来，但是到村口提前下了车，说是先回趟知青点。
“哦，刘科长，情况是这样的。周芳同志呢，家里实在太困难了，几个弟弟都饿得不行，她主动提出把名额让给李翠芳同志。你看，这是她的放弃声明！”李有田一边说，一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证明信，翻到背面，指着那行字和鲜红的指印，“喏，白纸黑字，还有她的指印。她自愿放弃。”
李翠芳立刻上前一步，挺胸抬头：“刘科长您好，我就是李翠芳。感谢组织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干！”
她刚才可是看到科长看着自己笑了，肯定对自己印象很好。
刘科长没根本没听看李翠芳，而是盯着李有田，“李队长，矿上招工是严肃的事情，录取通知是发给周芳同志的。私下转让……”
李有田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她……她这不是觉得对不住组织培养，不好意思见人，躲起来了嘛！刘科长，这声明在这儿，又有公社王干事那边的话，您看……”
他相信刘科长总要给公社王干事面子。
“不太合适吧！就算她不去矿里也要让周芳同志本人出来说明情况。”
声明毕竟不是周芳写的，李有田额头有点冒汗：“周芳确实写了声明按了指印啊！刘科长您看这……”
刘科长这才接过那张证明信，仔细看了看背面的声明和指印，又看了看被燎黑的痕迹，嘴角牵了一下。
证据到手！
“什么王干事？”刘科长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矿上招工，是矿务局直接批的，跟公社只是协调关系。最终录用谁，矿里说了算。周芳同志就算放弃也轮不上公社给安排人。”
他转向旁边的年轻办事员：“小张，把矿上补发给周芳同志的录用证明信拿出来。”
“是，科长！”小张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证明信，纸张挺括，公章印记清晰。
刘科长接过放在桌上，声音洪亮：“看清楚，这是昨天下午，周芳同志到矿上，向胡矿长说明情况后，由胡矿长亲自签字、矿部加盖公章的正式录用证明。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录用周芳同志！”
那张崭新的证明信鲜红的公章刺得李有田眼睛疼。
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那张又脏又破声明……失声尖叫，“不可能！她昨天明明……”她话没说完，被李有田狠狠瞪了一眼。
大队部的门还开着，这说话的声音并不小，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拿到通知正在聊天的知青目光都聚焦过来。
院子里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李有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拿着那张伪造声明的手抖得厉害。
“至于这张所谓的‘放弃声明’……”刘科长指着背面的指印，“李队长，李翠芳同志！是企图冒名顶替国家招工名额？这可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他猛地将那张伪造的声明拍在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震得李家父女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