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坠梦 (一)
花枝繁茂,啾啾蝉鸣,犄角飞檐在这苍翠欲滴下若隐若现,清幽雅致的小院里,仆从皆颠着脚尖走路,生怕惊动了书房里的宾客。
林如耀手捧香茗却不喝,皱眉半响才开口:“若是宋公公所言非虚,那圣上龙体确实堪忧啊.......”说罢看对坐着的齐云州一眼,从他脸上看不出喜忧,正暗自琢磨如何安慰他,却听齐云州长舒一口气,带着淡淡笑意道:“如耀,你当明白我的决心。”
林如耀站起来朝他一拱手,郑重道:“殿下也当明白如耀的决心。”
齐云州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父皇明知贵妃因何而死,却草草的将那婢女处死,生怕我查下去......其实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林如耀不好评判这些是非,转而问:“郑津那里.......”
“还在拿乔,不过也撑不了多久,齐云佑并不信他,他老子以前的罪过太子舅族,倒向我们是迟早的事。”齐云州哼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蔑视,恰被林如耀看到,心中不禁为郑津默哀,只怕他最后在齐云州这里讨不了好处。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尤显嘈杂,两人便住了声,仆人在门外不敢进来,慌张道:“大少爷不好了,小少爷掉进湖里了!”
“什么?!”林如耀腾地站了起来,向齐云州告罪一声便脚步如飞的推门出去,齐云州听他家中出事,哪能不闻不问,也跟着他往后院疾驰。
两人达到后花园的湖边时,林如意刚被仆人们从水里捞上来,跟落汤鸡似的,浑身都是水,头发贴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别提多狼狈了。他见林如耀过来,心中大呼倒霉,面上可怜兮兮的,嘟着嘴道:“大哥,我害怕......我差点就淹死了......呜呜呜......我本想采莲子给你吃,那东西清热又败火,我太没用了.......呜呜呜呜......”
林如耀训斥的话就在嘴边,看他这可怜模样也不忍斥责,只能把火气发在奴仆身上,巡视围成一圈穿红戴绿,娇艳如云的侍婢,怒道:“养你们何用?真是该死!”
“哎哎哎,也不关她们的事,大哥你别这么大声,太吓人了。”林如意缩着脖子给婢女们求情,“她们劝我,是我不听.......”还想再说什么,被林如耀怒目一瞪,林如意一肚子话咽进肚子里,不自在的左顾右盼,这才看到林如耀身后的齐云州,深觉丢脸,呐呐的叫了声“三皇子”算是请安了。
齐云州点点头,只觉这齐家两兄弟不仅长相不同,性格更是天差地别,明明都是齐阁老的亲孙,林如耀不仅长得高壮勇猛,读书、武功都是少见的天才,而这林如意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手脚软绵,听说他读书还可以,武功却是从没习过,再看他的行事作风,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典型的纨绔子弟!
齐云州对这娇养的林家宝贝蛋没多少好感,心想林家百年世家,家教森严,看林如耀便知林家的教养,这林如意显然是林家子孙的异类,想来不是林家的家教出了问题,而是这个人天生娇懒,不服驯化,不求上进!
齐云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与林如耀告别后就回宫了,他早就行了冠礼,只是还未娶妻,便被留在京中一直没有就番。夜晚入眠前,齐云州莫名的想起午后在林家的事,心想林家这样也好,已出了个林如耀,再出一个,岂还有旁人活路?树大招风,许是林阁老特意安排的吧,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不知不觉睡着了。
“皇上?皇上,林大人求见。”
齐云州只觉自己才刚睡着,耳边开始聒噪,不耐的睁开眼,正巧撞上小图子焦急的脸,齐云州还未说话,小图子又道:“皇上,林大人等了您有两柱香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本还有些昏沉的齐云州被小图子大逆不道的话吓得瞬间清醒,揉揉干涩的眼皮,定睛一看,小图子竟穿红色的蟒袍,这是三品太监的官服,只有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才可穿得,再低头看一看,自己竟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齐云州登时明悟,原来自己这是做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自己对这个位子竟这样看重,在梦里坐起了皇帝,齐云州颇觉可笑,也随意了许多,朝小图子一笑,道:“让他进来。”
心想这林大人便是林如耀了,不知他在自己梦中是何官职呢?
可不想随着小图子进来的竟是林如意!
小图子殷勤的给他打帘,还替齐云州解释:“皇上方才小憩了片刻,奴婢没敢叫醒,林大人莫怪罪。”林如意态度倒也亲和,笑着对小图子道:“无事,你做的对,劳烦图公公在外候着,我有话跟陛下说。”那小图子竟看也没看齐云州一眼,就乖乖的出去了,还将门关严实了。
齐云州只觉荒唐,心想这果然是梦,哪有这样当皇帝做臣子的,臣子竟支使御前大太监出门候着,大太监毫无脾气的就听命了,若是这样,皇位迟早换个人做了!
还有这林如意,竟身着玄黑色的正一品官服,正一品都是虚职,太师、太傅、太保哪一个是林如意当得起的?
齐云州心想这梦实在不详,难不成这是在暗示自己若是登基,会当一个昏君吗?
“陛下?”林如意轻声问,“你哪里不舒服?还在生我的气么?”
齐云州心里一抖,心想这林如意说话口气好生奇怪,似跟他撒娇一般,还有他见了自己竟然不跪,真是好大的胆子!可眼下也顾不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生气什么气?你大哥呢?”
“......我大哥不是在辽北好好的么?怎能忽然提起他?”林如意上前两步,走到龙案前,嗔道,“干嘛这么大气性,我不就带着厚安厚康出去游玩几日么,他们长到这般年纪,还整日在四方的宫殿里打转,没见过外面的景物,实在可怜.......这下次定带上你,好不好?”
厚安是谁?厚康又是谁?齐云州心里划过一串疑惑,关注点却在前半句,林如耀在辽北!竟在辽北!他在辽北做什么?齐云州这么想便问了出来。
“......你睡糊涂了?大哥自然是在辽北当父母官啊,这都在那里三年了.......我知道你又在耍我,哼,堂堂大庸皇帝,气性却这么小!”林如意倒先生气了,气哼哼的一甩袖子摔门而去,小图子缩头缩脑的从门外进来,看了看齐云州的脸色,委婉劝道:“皇上,您消消气儿,大皇子二皇子从宫外回来不也健康着,高兴着吗?要说谁最疼两位小皇子,除了您不就是林大人么,再说了,林大人走之前也跟您留了书信,带了侍卫,您何必跟他置气?”
齐云州现在有气也是气自己这皇帝当的窝囊,这小小的林如意不知靠什么手段竟当了一品大员,还跟自己尥蹶子发脾气,自己身边这小太监也是,竟还为他说话!
齐云州心中翻江倒海,快要被气死,面上却沉静一片,他问:“小图子,你伺候我......朕多少年了?”
“哟,可有年头了,奴婢是十二岁到皇上身边伺候,如今已有.......十八年了!”小图子笑道。
十八年,齐云州心中飞快的计算着,他比小图子大两岁,如今就是三十二岁!
齐云州问出心中最在意的那个问题:“那朕登基几年了?”
“七年啊,皇上。”小图子挠了挠头,嬉皮笑脸道:“皇上这是在考奴婢吗?可别考太难的,奴婢的记性可真不好。”
齐云州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心中默念,七年,也就是二十五岁登基,如今自己二十二岁,也就是说还有三年.......心头一热,又赶紧按住这雀跃的心,告诉自己这是梦,只是个梦而已。
只是这个梦尤为逼真和漫长,他竟批改起了奏章,奏章上说的都若有其事般,每件事都十分的具体,有些官员的名字是熟悉的,有的却是陌生的,当齐云州问小图子某个官员时,他总能立刻将那人的籍贯家族、仕途升迁说的头头是道,有时齐云州还会恍然大悟,这不是某个家族的远亲么,自己在哪里恍惚见到过一面,或听说过名字。
用了晚膳,齐云州将奏折批完,心中已对此时的朝政心里有大概了,心想也不枉梦这一遭,也许真是老天对自己的警示。
“陛下,奏折都批完了,歇息吧。”小图子脸上也有倦意,轻声劝慰。
齐云州颔首,他身心俱疲,心想头回做这么累的梦,不禁恶趣味的对小图子说:“该翻牌子了吧?”
“......啊?”小图子一愣,呆了呆,仿佛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奴婢知道了,奴婢给您安排。”
嘿嘿嘿嘿嘿想我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