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药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连心觉得头顶的树叶都被震得抖了一下。
少年失去平衡又仰天栽下去,自己爬起来,跪坐在地上。粗布衣服长过他的手脚,上衣的领口开得太大,一片瘦弱的胸口露出来。他仰着头用困惑的眼神看连羽,颈子处的曲线宛如绷紧的丝,脆弱到似乎只需一碰就会断裂。
连羽攥着手,拧着眉,没了下文。
怪憋屈的。
这事儿算得上骚扰了吧,但骚扰他的走得是个什么路数?
动手吧,搞不好这一拳下去会出人命,不动手吧,刚才腾地涌上来的那股子震惊无处发泄。
乱七八糟的感觉在奇经八脉中游走,最终在心脏处汇合,说愤怒,还有那么点儿紧张,说厌恶,还有那么点儿同情,几番滋味一锅炖,炖出了些在他身上罕见的恻隐――
这孩子看着也就十七八,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惜脑子有问题,而且一手就能推倒,也太废了。
刚刚摔倒,少年的脸上又被石子划出了一道血痕,一条红色的血线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眼,结痂的手掌被蹭破,鲜血又流出来……但凡这里有个人经过,都会以为是他打惨了人家。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道:“我拉你起来,但我警告你,别发神经,听懂了吗?”
少年歪过头,依旧仰视着连羽。
这傻子要知道什么叫神经就不是傻子了,连羽说得更直白,“别舔我,懂吗?”
少年似乎是听懂了,眼睛和嘴角都弯起来,向着连羽张开双手,欢快地喊:“哥!”
“谁是你哥?”连羽腹诽着,以防这家伙再搞什么偷袭,警惕地抓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便把人拉了起来。
接下来怎么处理是个问题――这人是个傻子,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伤着,帮他处理一下不过是举手之劳。问题是自己刚训完连心不许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转头把门开了,赶明儿连心有样学样,什么人都敢往家里领怎么办?
连羽的视线在少年柔顺的头发上瞧了瞧,忽然有了办法。
“你老实在这儿站着,我马上回来。”连羽把少年拉到门前,推门进院。
他从屋里端了盆水拿了条新毛巾出来,经过树下一眼一眼往过瞧的连心时停下,想了想,道:“有的人外表看着无害,实际上心狠手辣穷凶极恶,我敢开门出去,是因为我确定他就算翻出花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你不行,尤其是在这种环境里,做什么事儿,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今天你碰到的是个傻子算你运气好,明天碰到个杀人犯怎么办?人家跟你扮扮可怜你也给人家开门吗?想帮别人别把自己搭进去,我没空救你,知道了吗?”
连羽这一席话比他过去几年加起来对连心说的话都多,而且语气堪称温和,连心受宠若惊,甚至没有解释他很明白这种浅显的道理而门外那人只是个特例,惊喜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乖巧道:“知道了,哥。”
连羽万万没想到他还有教育连心这一天,心下松了一口气,往门外走去,半路停住,回头道:“对了,你回屋找找,看有没有药箱什么的拿过来。”
“嗯!”连心大幅度地点了下头,把书放在棚子里,小跑着进屋找药箱去了。
连羽出门把水盆放到地上,拉着少年蹲下,用毛巾沾了点水擦去少年掌心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少年的手偶尔僵缩,他“啧”了一声,强行拽回少年的手腕,嘲道:“娇气。”
水盆里的水由清澈变成了浅浅的粉色,连心还没有回来,连羽伸出食指往地上点:“坐下。”
少年乖乖坐下,连羽挑眉:还挺听话。
他顺手把少年的裤腿向上撸起,只见少年白皙的腿上遍布划痕,膝盖上摔得青青红红,紫红的伤口裂开口子,鲜红的血从摔裂的血痂缝隙中流出来,惨不忍睹。
连羽皱了皱眉,道:“你是傻子吗?”
少年自己揪着撩到膝盖上的裤腿,低头看腿上的伤口,那样子颇好奇,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我……不……”
他只说了两个字,连羽却神奇地了悟了,嗤笑:“你要是不傻,那世界上可能没傻子了。”
少年认真道:“我不……是……”
“你爱是不是,关我屁事。”
“……”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近的话我送你回去,远的话你就自生自灭。”
少年道:“狐……狸……十九。”
后两个字自动被连羽忽略,在脑海中搜寻相近的字,“胡栗?”
听着跟狐狸似的,就他这惨象还狐狸……连羽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容,尖下颏,眼尾上挑,眼角泛红,身子骨儿又轻又软,盯久了,确有那么点儿让人口干舌燥的诱惑感……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连羽心中一惊,视线剧烈动荡,暗自骂了一句鬼迷心窍:还真把脑子气坏了?想什么呢?
这点儿怨气都被撒到十九身上,连羽没好气道:“我问你住哪儿?听不懂人话吗?”
十九转头望向院子里那颗大树,树干上有一个树洞,里面被他铺了些絮草,过去的几个月他都是住在那里的。
连羽转身看了一眼,“我问你住哪儿,你看我家干什么?你有个哥哥?怎么联系他来接你?或者你认路吗?”
“不……”十九收回视线,又冲着连羽张开手臂。
这时连心在院里喊了一声:“找到了!”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有些忌惮地停在了门前,连羽起身开门,接过药箱,点了点连心,示意他留在院里,自己拿过药箱,放在地上打开。
药箱里的药很齐全,管感冒的、发烧的、消化不良的、蚊虫叮咬的还有他们当下正需要的管跌打损伤的。
连羽从药箱里拿出碘伏和棉签,拧开瓶盖,用棉签蘸了一下,涂在十九的伤口上。
棕褐色的液体浸入红肿的伤口中,十九猛地颤了一下,眼眶中迅速积聚起水雾,短促地“啊”了一声。
连羽僵住,疼?不会吧,他以前打完架都是直接弄一瓶盖倒到伤口上了事的。连羽不信有人会这么娇气,用棉签沿着伤口滚了一圈,啪嗒,一滴眼泪滴在了十九手中攥着的布料上。
“……”连羽的手指用力,咔的一声脆响,棉签直接被捏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