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8.
方知行和钟思远并肩坐在一块,桌面上的书本摞的高高的,有一种被隐秘包围的错觉。
摄像机开始运作,钟思远拿着铅笔在书上写写画画,低沉的嗓音很有几分样子的讲解题目。
方知行单手撑着下巴,眼尾悄然挑起,目光从课本移到钟思远脸上,像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
他们的胳膊轻擦着贴在一起,互相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度,脸也凑的近,鼻息都交汇在一起。
方知行出神的看着,钟思远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扫落一片阴影,他的眼睛很亮也很深邃,认真的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很深情。但他的肤色太冷了,将眼底的温度削减了两三分,混入一些凉薄和疏离,尤其是那张淡色的唇,搭配在一起显得他异常不好亲近。
钟思远的个性也完全匹配了他的长相,的确是不怎么好亲近的人。
大概是昨晚视频看多了,方知行忽然觉得这个角度的钟思远曾在记忆中出现过,他想了想,依稀记得那是成团前夕,公司要拍几段生活录像做宣传。当时钟思远还不住宿舍,常去的地方就是练习室和琴房,摄像大哥没办法,只好拍他练琴。但钟思远一弹就是一天,一句话不说,除了脸实在没什么看点。公司绞尽脑汁给他创造话题,想到方知行跟他一样是中国人,而且人又好说话,便把他俩按在一起,要求钟思远教会方知行弹一首曲子。
于是那天,方知行带着任务去找钟思远学琴,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全程自说自话,摄像大哥看了都觉得尴尬。
二人共坐一张琴凳,方知行没学过钢琴,钟思远也不是个好老师,只顾自己弹不负责教人,但是每弹一句就会停下来,他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方知行。
方知行揣摩他的意思,渐渐明白,钟思远是说,他弹一句,自己跟着学一句。
他俩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在琴房待了一天,从白天到黑夜,方知行弹得手指发酸,该不会的还是不会。最后钟思远大概是不耐烦了,学生太笨太没天分,他也不想教了。
摄像大哥采集完素材先一步撤了。
琴房只剩他们两个,方知行不知该走该留,神思恍惚的看着钟思远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自在舞动。
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旋律倾泻而出,轻快、自然,让方知行想到山丘间的风。
他听的入了神,连钟思远什么时候停下都不知道。
钟思远一曲弹完正对上方知行的眼睛,那双眼放松的垂落,像是无意跌入某个温柔的梦,连里面流淌的汁水都是清新纯净的。
春天的晚风拂过窗纱,方知行从梦中醒来,笑容温暖:“真好听,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钟思远把脸转了回去,放松手指轻击琴键,曲调响起的一瞬间,他淡声回答:“《WindyHill》。”
摄像机里,身穿蓝白色校服的钟思远猝然转头,撞上方知行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问:“你不看书看我干嘛?”
夏日干燥的风吹起教室里的深色窗帘,他短暂的心虚一瞬,旋即眼神更加赤/裸坦荡回望,玩笑般说:“我多看看你,说不定下次物理也能考满分。”
钟思远被热风扑面,手掌穿过山野的浪潮,嵌入细密的发丝,他轻轻地,无奈地,揉了一把方知行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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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高温拍摄,方知行逐渐适应剧组生活,但他和钟思远除了拍戏之外没有任何交集。
似乎只要离开摄影机,钟思远一定不会出现在方知行面前。
他下了戏就走,待在休息室或者直接回家,绝不在剧组多逗留。
方知行偶尔失落,大部分时间觉得这样也很好。
开机宴那天的冲动被消磨在忙碌的剧组工作中,钟思远更让他看清事实,他们在一起拍戏是不得已,拍完以后理当各走一边。
他们太不亲近,关系闹的比刚认识的时候还要僵。
疏离,陌生,他们把这种感觉带到戏里变成了若即若离。
一场亲密戏后,陈华直指痛处:“你们俩的感觉不对,太生硬了,在闹什么别扭?”
他大概理解,直男拍同志片难免不自在,但演员这行要脸那就输了。
方知行算是新人也就罢了,钟思远影帝都拿了怎么也能演的这么尴尬?
“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共用一个休息室,不要浪费剧组资源。”陈华板着张脸,“现在去,给你们十分钟交流感情,自己先把这段走一遍,再演成这样今天别拍了。”
方知行和钟思远退到演员休息区,化妆师来替方知行补妆,他脸上扑了粉,嘴唇也涂了白,看起来病恹恹的,这会儿被太阳一烤,额上出汗,更显脆弱。
林曼曼和季钏活跃气氛,笑哈哈的在旁边聊八卦。
方知行和钟思远各坐一边,一个丧,一个冷,像是被班主任以辅导学习为由硬凑成同桌的学渣和学霸。
静坐两分钟,补妆完毕,钟思远敲了敲方知行面前的桌子:“对戏。”
方知行直接愣住,钟思远好久没有主动跟他说话。
钟思远先一步站起身,走出一米发觉方知行还没跟上来,冷冷的回望一眼。
方知行小跑着追上,两人走到树荫下,钟思远踩上路牙,轻轻一提校服裤腿蹲下身,低头戳手机。
不是说要对戏?方知行有点懵,怎么蹲这儿玩起手机了?
“那个……”方知行嗓子发干,“不对戏吗?”
钟思远没说话,沉默了得有半分钟,方知行都快尴尬到头皮发麻的时候,那人头也不抬的问了句:“那年在琴房,我弹的曲子你还记得吗?”
方知行瞬间僵住,像是被电打了,不知所措的看着钟思远。
他怎么也没想到钟思远会提到从前,那段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过去,他以为钟思远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了。
钟思远抬起眼睛,眸光森森地:“忘了?”
怎么可能忘。
那天的风,白色窗纱,黑白琴键上舞动的手指,方知行比谁都要怀念。
他攥住手指,逃避般躲开钟思远的目光,声音被这句摧心肝的问话逼的沙哑艰涩:“……WindyHill。”